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早已没了路,只剩下一片无垠的,带着细碎小石子的荒滩。
随即,林艺发现,车灯前方,出现了一片黄沙!
静谧的夜色里,沙丘缓坡,带着一抹残酷的温柔。
她开着车闯进了一望无际的塔里木盆地!很可能已经靠近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
这个认知,让她越发害怕,脑海中控制不住的冒出一个又一个沙漠干尸事件!
沙漠里寸草不生,想要找到绿洲,对她这种外行来讲,难如登天。
若是太过深入,车上的饮食与水,还有油,全都不够支撑她回头,哪怕劫车者好心放过她,她也没有活路!
她这种只能跑跑国道跑跑高速的,规规矩矩的怂人,哪怕沿着盆地跑了半圈,也未曾动过进来看看的念头!此时却被逼无奈闯进了这里!
这是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不知怎么制住了她最大的倚仗,关键是,他还有枪!
而他的枪,正抵在她的脑袋边上!
她没法反抗!
她还想继续活下去!
哪怕她的灵魂正因上辈子被枪决的记忆而颤抖!
“往右!”
“前方路口往左!”
“挨着沙丘继续前行!”
“前方有河,右拐!”
指路的声音简短有力,林艺目视前方,眼光一点点都不敢偏移。
她怕自己受不了崩溃!也怕劫车者暴露样貌,起了灭口之心。
她恨自己,为何下午离开喀什的时候,要加上满满的油!为何要为了那么点儿钱找刺激开夜车!
她恨自己,为何心里明明怕得要死,动作却如此冷静!
这绝望的旅程,她真的好怕!好怕!
车轮碾过土路的声响,好似死神的呼吸,不断碾磨着她的神经!
可那拿着枪的手,愣是抖都没有抖一下!
她敢肯定,一旦她敢整幺蛾子,这人绝对会崩了她,然后把车开走。
好想车子一下没油了,直接停在路上,爱咋咋!!
好想假装不小心,把车开进河里!
好想翻个车,然后“嘭!”!
垂死挣扎的感觉太糟糕了,还不如给个痛快!
心里好似有恶魔在疯狂叫嚣!
但她的手却越来越稳。
害怕的同时,她也在被强烈的求生欲望所掌控!
没办法啊!死了一回,真的没有勇气再死一回!
她还想活着!哪怕念想并不多!也想活着!
活着!
活着!
我要活着!
脑海中在叫嚣,心脏像要爆炸,肌肉不断颤抖,林艺感觉自己好似被分割成了无数片!
漆黑的夜里,荒地里没有路标,车上没有导航,她也没法看地图,只能听从劫车者的要求,往他要求的地方开,也不知他靠什么认的路!
麻木的开着车,时而诅咒油为何还不干,时而诅咒为何车还不翻,浓黑的夜色,到底越来越淡……
天上的星星不知何时隐去,他们到了一片荒漠之中。
车终于停了,因为副驾之人的吩咐。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却见不到一只牛羊。
荒凉的旷野里,只有晨光微熹时略带清凉的风,还有密密麻麻的粗砂、砾石,以及倔强的杂草。
天蒙蒙亮,神经紧绷的生死时速过后,林艺两眼布满血丝瘫坐在驾驶座上,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鬼知道,这一晚,她是怎么度过的。
眼珠子轻轻转动,她努力寻找黑虎的身影,却只见到副驾的地垫上,厚厚一层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还有一双穿着黑色皮靴的脚,男人的大脚。
而黑虎,正眼泪汪汪的蹲在那一滩血池里,身上的毛,湿漉漉,眼里也湿漉漉。
眼前骇人的景象,并未给她麻木的神经带来一丝波动。
她听到一道声音对她冷喝:“举起手来!下车!”
她却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她也不想动。
一个拿枪的汉子就能挟持她,如今又多了几个,正要把她怎样,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想法子速死。
时间好似过了许久,又好似只过了刹那,她听到副驾上,传来一句极其虚弱的:“对不起,我真的撑不住了!”
漫长的逃亡之路,随着天色渐亮,赵明达终于看清了车里的情形。
他劫持了一位路过的年轻女子,她穿着迷彩裤,踩着高跟鞋,手背青筋暴起,一身军绿色背心外头,套着一件白色外套。
除了特别漂亮,没什么特别。
但她还带着一条眼熟的狗,翻开项圈一看编号,赵明达眼前一黑,已经意识到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事,那把早已没有子弹的枪,终于放了下来。
他想,如果这次能活下来,也许下半辈子他都要在写检讨当中度过了。
不过,若是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为这么做。
他已经撑不住了,哪怕知法犯法,也要完成任务,因为他肩负着最重要的一环,绝对不能出错。
林艺还不知道这些事,只以为自己被什么秘密机构绑架了,心里徘徊的,全是不好的预感,一颗心早已吓得裂成了八瓣。
这声迟来的“对不起”,好似激活了她最后一丝委屈。
那一刻,迎着那刚刚窜出地平线,金光闪闪的朝阳,林艺的眼泪好似大雨滂沱!
这个七月,感觉就像走在一片藏着无数狗屎的草地上,踩一脚,洗干净,不等她松口气,立刻又是一脚!
到了这会儿,眼看着走了一段干净的路,正高兴呢!结果一脚踩下去,那里有一堆!
鬼知道接下来的路,还有什么在等着她!
怀揣破罐子破摔的心,她已经不想去洗脚了。
就让这丧丧的心态持续好了。
什么正能量,什么自我调节,都他妈的是狗屁!
来来回回折腾,简直就是跟她过不去!
她真不是铁打的!
情绪崩溃,浑身无力,她想抱抱自己,也想问问黑虎,为何这样对她,更想扭头看看那个劫车者的模样,可她现在,一动也动不了!
最后,她是被浑身武装头戴黑罩的人,扣着胳膊拖下车的。
旁边有人举着枪,枪口稳稳指着她,如临大敌,好似她是个什么怪物。
事实上,她不过只是一个被卷入的陌生人罢了。
林艺眼皮掀了掀,只当自己是一条咸鱼。
爱炖就炖,爱煎就煎吧!十八年后,老娘又是一条好汉!今儿个遇到这狗屎一样的事,算老娘倒霉,非要想不开,往这边境来,还作死的开夜车!
“准备急救!”
“汪汪汪汪!”
“东西还在不在?”
“先救人再说!”
“你知道为这东西已经葬送多少人命?赶紧看看!”
……
耳畔传来简短的命令,一个接一个,有焦急,又激动,有啜泣,还有痛哭……
短短的几个小时,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好似余生已被透支,林艺终于撑不住了。
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