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万籁俱寂。
下河镇的县衙大鼓突然被人敲响，连绵不绝，直到把值班的衙役吵醒，两人匆匆地去开府衙的大门。
但出了冷清的街面，却什么也看不到。
鼓声犹在，声彻云霄。
鼓面不停地颤动着，却未见鼓锤在动。
“邪门了。”年长的捕快纵然心里有些发怵，但还是凑近去看看，可依旧是什么都看不到。
风呼呼地响着，似乎是大风吹击着这面大鼓。
他这才鼓起勇气，对门后的年轻人道，“是风，多大点事。”
可那年轻人刚刚踏出县衙门槛，腿肚子就开始打颤。
“小五啊，瞧你这个这个胆量。”年长的捕快回头笑道。
“老……老忠。”小五磕磕绊绊道，“你看……看，你的……的身后。”
老忠满脸诧异，便回头看去，却见本来空阔清冷的街面此刻跪着个满身血痕，披着发，低着头的女人。
纵然月白如昼，却依旧看不清她的脸，只是浑身湿漉漉。
“你是人是鬼。”老忠带着颤音问道。
她没有回答，只是在默默的啜泣，泪不停地往脸地上滴，很快就湿成一片。
“丫头啊，不要哭，有什么事，说出来解决。”老忠看她再哭，便心软了，忘却了刚才的害怕，走上前去。
他蹲到那女子跟前，柔声问道：“丫头啊，有什么冤情，跟叔说，不要哭。”
女子似乎是想开口了，慢慢地把头抬起来。
乌青的脸，凸出的眼珠，泪是眼眶中溢出的血，带血而又猩红的舌头吐出来。
而地上那一摊并不是泪水，是血水。
老忠只是觉得后背一凉，两眼一黑，便昏倒在地。
小五想跑，可腿软，目不转睛地盯着女鬼，直到倒了下去。
昨夜的鼓声，今早的倒在衙门外的两人。
范一帆满脸无奈，他只能将两人抬进门，请了大夫。
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受到极端的惊吓。
老忠醒来就就如同丢了魂一般，目光呆滞，而小五则一直哭。
“昨夜还有谁在府衙？”范一帆疑问道。
“除了他们，就祥叔。”包小豆道，“昨夜是他们值班，祥叔一直是陪大人住这儿，大人死了，他也没地方去，就依旧住着。”
“那祥叔呢？”范一帆问道。
“他……”包小豆道，“这几天，似乎没见到他。”
范一帆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们去看看他。”
说罢，他起身往后衙而去，向祥叔的住房而去。
一段青石板，一间茅草屋，他一直搭着棚子住在县衙的后园。
门开着一条缝。
还未进门，范一帆却闻到一股腐臭味。
老人一向爱干净，这么这般臭。
但转瞬间，范一帆的疑虑化成悲痛。
是尸臭。
落叶满园，显然园子的主人很多天没有出门打扫。
他犹豫了半天，这才推门进去。
整个屋子弥漫着浓重的尸臭味，包小豆受不了，连忙退出去。
床上。
老人穿戴齐整，一脸平静地躺着，盖着单子，床头一枚白色瓷瓶。
瓷瓶下压着一方纸笺。
范一帆拿起瓶子闻了闻，是鹤顶红。
纸笺随风飘起。
他伸手将它拽住，摊开看：
人生百年皆是梦，
梦醒空余愁与泪。
伯牙绝弦子期去，
唯余知遇在人间。
县令的死去，他的亦没了知己，世间也没了留恋，唯去了。
范一帆重重的叹了口气，把纸笺重新用药瓶压在床头，慢慢地走出来，合上门。
包小豆连忙上前，问道：“师父，这怎么办？”
“放把火，烧了吧。”范一帆有些沉重道，“人去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嗯。”包小豆道，“那骨灰埋哪儿？”
范一帆一番思虑后，这才回道：“跟大人埋一块吧。”
“嗯。”包小豆连忙示意边上的捕快去忙。
没多大会儿，茅屋便沉没于熊熊的大火之中。
范一帆向燃烧的茅屋鞠了一躬，这才离去。
垂暮之年，挚友却先自己而去，老人再无存活于的心。
范一帆突然想到自己，自己甚至于一个朋友都没有，这几十年来孤独地过着，爱的人，却只能远远的相望，靠着自己女儿来传递彼此的思念。
他亦有些绝望，如此痛苦地过着，却不去死去那般洒脱。
他顿时有了拔刀的勇气，但那冰冷的刀光中，却看到郁娘和芯儿的笑容，自己就这么死去，她们又该如何？
他突然觉得自己一世，又默默的将长刀入鞘。
包小豆自然到了他的身边，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去请宫少将军了。”
“是啊，今天他该到府衙来了。”范一帆道，“今日中元节，你等会儿多烧点纸，今晚不要回家，陪师父在这儿。”
“师父是觉得他们是被鬼吓到了？”包小豆道，“可这里是县衙，满是正气的地方，那些鬼魅怎么能够靠近？”
“牢里死了那么多人，这县衙早已怨气冲天，如何避鬼呢。”范一帆道，“所以但凡有冤气的鬼，以后都会往这边来了。”
“啊，那不得天天见鬼？”包小豆道。
“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吗？”范一帆道，“你连鬼都敢往家里带，还怕这个。”
“师父，你怎么知道了？”包小豆道，“肯定是个少将军跟你说的。”
“不然呢，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范一帆质问道。
“可她又没害我。”包小豆道，“况且她已经走了。”
“唉。”
范一帆叹息道，“你还是劝她去投胎吧，人世间没有那么多迷恋的，在人世间晃荡越久，就越难投胎。”
“真的？”包小豆疑问道。
范一帆点点头，无奈道：“纵然她不想害你，却也会让你身上阴气剧增，你也会死，人鬼殊途，师父也不逼你，自己要学会去放下，为你好，为她也好？”
包小豆道：“那师父能帮她报仇吗？只要大仇得报，她便可以去投胎。”
“报仇。”范一帆道，“倘若有冤情，可以为她申冤，师父不是侠客，没有那么多快意恩仇。”
包小豆道：“可是她的仇人是个恶鬼，她没办法摆脱那个恶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