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心属何处
邓玄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喝了一口热茶,寒意深重的严冬时节,呼出来的气都变成了一团白雾。他在心中思忖着,小心的斟字酌句,他向来不擅长和谋士勾心斗角,而是更擅长和账簿打交道。不过今天他来试探百晓生,一来是凭着他商人的身份打掩护,比炎凉和子筵本人都更方便,二来也确实是因为,他,想来。
“如果我说,二者皆而有之,先生又当如何?”邓玄问道。
“皆而有之?”百晓生的手指摩挲着一只粗陶杯子的外边沿,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脸上是一副令人琢磨不透的神情。“邓公子不愧是生意人,一开口谈的就是一桩大买卖。”
“所以先生打算开个什么样的价钱?”邓玄问道,同时在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盘算着这位神机鬼才能开出一个什么样的价位。
这些年邓玄收拢了祖上留下的各路资源,在经商的道路上日益发展壮大,作为云王爷刘子筵身边的左膀右臂,和炎凉谋士的头脑不同,邓玄所提供的乃是富可敌国的财力。如今皇上日渐年迈,太子又尚在幼年,朝局多有不稳,虽然云王爷无心这至尊之位,但是为了牵制皇后的母家势力,谨防朝中楚王与瓒侯势力的壮大,维护陛下的百年基业,有些必要的准备还是要做的。更何况云王爷的风头如今过盛,诸方势力觊觎王爷的地位已久,想要除掉王爷的人亦不在少数。这个时候任何的人和消息都不能放松警惕,尤其是像百晓生这样的鬼才,选择此时来到云都城,让人不能不防。
“我和邓公子可不一样,我做的买卖可不都是能用金钱衡量的。”百晓生说到,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总是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却又让人从心底透出一丝寒意,让人极不舒服。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这世间还有什么买卖是不以金钱衡量的?我倒是很好奇,先生所要做的是什么样的生意了。”邓玄故作糊涂的说。
“云王爷低调行事,无心王位,今日邓公子过来,无非是想探知在下心属何处,以求心安,邓公子又何必在这里装糊涂呢。”百晓生毫不留情的指出了邓玄的来意。
邓玄皱了下眉头,面色冷峻,却又转而变得温和起来,面露笑意。“世人皆说,百晓生神机鬼才,九转心肠,无所不知,心思难测。今日一见,不曾想先生竟是位坦荡之人。”邓玄说。
“在下行事,着实分人,坦荡二字实不敢当。”百晓生说道。
“既然先生对邓某如此坦荡,那便厚颜再多问一句,先生此次前来云都,终究心属何处?”邓玄开门见山的问道。
“既然邓公子这样问了,我也反问公子一句,这明里暗里势力纷杂,您这天下首富,又终究心属何处呢?”百晓生反问道。
“不为权势,只托良人。”邓玄说道。
“良人,好一句良人啊,看来无需多言了,邓公子可算是彻头彻尾的云王爷的人了。”百晓生说。
“正是。”邓玄肯定的说。
“邓公子倒是爽快。在下向来闲云野鹤,贩卖点江湖消息,聊以谋生,此次入云都城,不为良人,只为佳人。”百晓生似是而非的说道。
“佳人?这个答案倒是让邓某有些意外,难道说先生也对琼音阁的花魁之争感兴趣?”邓玄半开玩笑的说,言外之意,并不相信百晓生说的话。
百晓生也不辩解,也不恼怒,而是从身边的一个锦盒里取出了一只锦囊。这是一只白色素绢的锦囊,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做工也不见得有多精致,然而邓玄看到那锦囊眼神却略微一变。
“公事说完了,该说私事了,邓公子所求之事,答案便在这只锦囊之中。”百晓生说道。
“江湖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得到先生的一只白锦囊,没想到今日邓某也能有幸得到一只。”邓玄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了锦囊。
“请公子明日清晨再看吧。”百晓生说道。
邓玄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先生的这只锦囊,价值几何?”
“若说价钱的话,邓公子早已经付过了。”百晓生看了看身后的墙角,那里立着一只长箫,正是邓玄先前扔掉的那只。邓玄看到之后笑了笑,再未多言。
“如此,邓某便不多打扰先生了。”邓玄说着起身告辞,百晓生也不相送,只说一句,慢走。便又继续喝起茶来。
邓玄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此时院中又多了一个人,正是那名日常跟在百晓生身边的小书童。这孩子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待在这里多久了,竟然无声无息,仿佛不存在一般。
“他不相信你的话。”那小书童说道,声音很是清脆,样子机灵活泼,唯有那双眼睛竟是格外的深邃,不像是个孩童应该有的眼眸。
“这世间的人都是如此,我说了实话他们不去信,偏要我编些假话,他们才觉得动听。索性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信不信随他们吧。”百晓生无奈的说。
“你曾说,世间事都有其章法,即使洞察,亦不能左右,为何今日又给他那个锦囊?”书童问道。
“有些时候还是不愿意信命的,就总是忍不住想再努力一下。”
“你倒是做了好人,怎么却不说给自己一个机会?”书童不依不饶。
“就到这里吧,不说了,你办事去吧。”百晓生苦笑了一下,起身进了屋,那书童似乎也觉得无趣,闪身出了门便不见了踪影。
邓玄出了百晓生的小院,又走出了那条狭窄的小巷子,漫步在街上。此时琼音阁的大门已经开了,门前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然而邓玄对这些全都充耳不闻。他没有理会那些素日里交好的姑娘打招呼的声音,只是反复的打量着手里的锦囊,又拿起来迎着光看了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收进了衣襟,笑着嘟囔了一句,“真是矫情。”便往自家的府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