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坐在车子的后排座位上，眸子微挑看向窗外。
玻璃窗因为温差覆上了一层雾气，使进入眼帘的事物带上了一层朦胧感，若隐若现，总让人看不真切。
可越是这样，越是想让人拨开那层迷雾，一探究竟。
她伸手落在玻璃窗上稍稍挥去水雾，掌心沾着湿渍，窗外的一切在眼前慢慢清晰。
建筑物上闪耀着的灯光，就像是各色的光斑，星星点点地汇聚在一起，串联成足以抵抗黑暗的绚烂。
路面上有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正稀稀疏疏地走串着，她稍稍坐起身，视线望得远一些，看到高架桥下整齐有序拍好的车辆，他们的车尾灯一闪一闪，停在路口等待前面的指示灯变成绿色的那一瞬。
即便是到了夜晚，城市仍旧是繁华热闹的模样。
在乔薇看来，城市的夜晚因为有了灯光的加持，比白天更有温度。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多少次在晚上的时候看望这个城市。
曾经她是个害怕走夜路的人。
面对着黑暗，她存了份恐惧的心理，总觉得在那昏暗的背后有什么会吞噬人的东西，所以，每当她走在晚上，走在灯光稀少的路上，她都是一方面加快脚步，一方面鼓起所有的勇气不停地安慰劝告自己，这没什么，不过是眼前的一点黑暗而已。
一次又一次。
在因为工作而穿梭在这个城市的时候，在需要自己独立面对处理事情的时候，她都是用话语来一遍一遍地安慰着自己，然后，慢慢地她适应了这个过程。
经过了时间和反复的实践，终于，她在夜晚需要经历的路程，由从前的漆黑暗淡，变得灯光寥寥，然后再到灯火通明。
黑暗被驱散，她的归途越来越平坦光明。
前行的车里回旋着一首歌的旋律，略沉的女声，悲戚的语调中一点不失分量，透过耳膜将声音一点点熨烫进心里，她微阖着眼，头抵在玻璃窗上，听到那首歌在唱，“这世间繁华太多，人影交错擦肩而过，她走过唯独她走过，让你停下了脚步，沉默两颗心不再沉默，如果你能让她降落，天空如自由无尽头，可知那颗心在风中太落寞，就让她能停留在你怀中，宁愿是条船如果你是大海，至少让她降落在你怀中……”
她走过唯独她走过，让你停下了脚步，沉默两颗心不再沉默……
一段路程穿梭在城市夜晚的光影之间，流光溢彩像是一场绚丽的梦。
看着这一切，乔薇眼眶微涩，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感伤是怎么回事，看到有片雪花撞在玻璃窗上，她果断地让司机师傅停了车，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空中飘浮着雪花，真的是如鹅毛般的雪，洋洋洒洒地从头顶飘落。
她听到人群中传过来的惊呼声，仰起头，深色的天空因为橘色的灯光增添了一抹暖意，雪花一片一片地飘了下来，带着冰凉轻绒绒地落在脸上，眉梢，却在触及皮肤的那一瞬化作绽放成一滴晶莹的水珠。
雪，飘下后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不是清楚感受到地那点沁凉的湿渍，它的消逝仿佛它从未到达过。
乔薇在原地停驻了好一会儿，这才把手收在了口袋里，慢慢往小区的方向走。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她抬头了望，先看到家家亮起的灯光。
此时路边上已经积攒起的一层雪，她看着白色的雪，停下了脚步，把包暂时放在一旁，伸手拢了拢地面上的雪，握出了大约拳头大的雪球，然后再握出一个稍小一些的，把他们重叠着放在一起就变成了一个小雪人，她用凉透的手指给它画了一个笑脸，然后把手放在唇边呵气缓和一下，她接着在旁边的一片空白上写下——平安顺遂。
开心或是难过，都是难以持续持久的情绪，相比之下，平和顺遂倒是难得一些，她不期望能够得到太多的开心，只希望不开心的事情能够少一些。
雪接着落下来，落在她写的字上，落在她的小雪人上。
乔薇想，按照这样下雪的趋势，用不了多久，就会把她留下的痕迹全部掩盖掉。
一片白茫茫，就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起身，脚和小腿有些发麻，她在原地舒缓着，顺便把因为在室外逗留太久而落在身上的积雪拍掉。
收拾好一切，她这才往楼下走，不经意地抬眸，看到前方伫立着一道身影。
她怔愣着，脚步停下，那一瞬，他的视线正好望过来。
天地间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瞬间黯然失色。
“你怎么在这儿？”乔薇难以掩饰眼神的诧异，看到他肩头的落雪，她的目光沉了又沉，“你……等很久了？”
周景琛摇摇头，不谈其他，目光温和地看向她，问，“怎么这么晚回来？”
乔薇抿了抿唇，“随便逛了逛。”
周景琛点头，嗓子有些发痒，他本想是压抑住，可越是压抑越压抑不住，他手轻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
乔薇看着他微微泛红的双颊，只觉得透露出三分病态，眉心下意识地越皱越紧，“你生病了？”
他笑笑，“没事。”
乔薇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有些懊恼，明明他完全可以去家里等她的，反正他也知道地址。
可是，这个念头冒出来，她自己都诧异他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在心里埋了那么深的位置。
“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乔薇紧锁着眉，明明他们刚刚见过面，有什么事情不能改天说。
他没有说话，唇角浮现温暖的笑容，在一瞬间盛开。
在她目光再次望的时候，他拉她入怀，俯身下颌落在她的肩膀上，喊她的名字，“乔薇。”
乔薇的鼻梁撞在他的外套上，飘下来的雪花落在她的鼻尖。
就在这时，她听到他说，“我好想你。”
在这一瞬，头脑和身体都忘记了接下来要进行的动作，彻底愣住了。
简单的四个字而已，算不上什么甜言蜜语，可是现在听来却是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