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多的王昭昭感觉很不好,整个人软绵绵的,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她本能的想去吹点风,走到院门口,实在没劲了,便在门槛上坐下来。
“昭丫头,你坐那里干什么?丫头片子得勤快一点,过来把这菜洗了。”石海燕从灶屋里出来,看到靠坐在院门槛上的王昭昭,一脸的没好气的大喊。
王昭昭没有理她,虽然只有四岁,但也懂些事了,她三婶不能理的,越理越来劲。
石海燕从井里打出一桶水,将一把野菠菜扔在地上,又冲王昭昭喊,“赶紧过来洗菜,耽误我做饭菜,你爷奶他们下工回来没饭吃,仔细你奶抽你。”
王昭昭扭头往后看,脑袋糊糊的说,“四婶,今天轮到你做饭,晚了的话,奶只会抽你。”
石海燕:“……!”
丫头片子,赔钱货!
她怒气冲冲的过来,一把拽起王昭昭用力扽一下。
王昭昭只感觉自己像破抹布被甩了一下,意识一晃,晕死过去。
石海燕一松手,她便‘嘭’的摔到了地上。
“……!”
石海燕一看王昭昭那红的不正常的脸色,尤其那小嘴唇,心下一跳。
“嘶!”
用手一探额温,她吓的抽了口气,赶紧抱起地上的小孩,还拍了拍她身上的灰。
可不能让人知道是她把人扽晕,还扔地上了。
感觉到抱着的小小的身体像个火炭一样,石海燕本能的想往外冲,去找大队卫生室的赤脚大夫。
可是,那不得要钱啊?
万一婆母不愿意掏钱……那个好二嫂能掏这钱吗?到时候,是一门扯不清的官司,岂不是会把钱赖到她头上?
只犹豫了一秒,石海燕便选择将人抱回去,给塞回二房的披罩房里那张破木板床上,转身出去后,便只管继续去做饭了。
今天轮到她回来做饭,要是饭菜晚了,婆母会甩脸子骂人的。
至于王昭昭……
“不知道啊,我回来就没看到她。”
等要开饭了,不见王昭昭,谢爱莲随口问起时,石海燕如是答道。
她还装模作样的问她大儿子,“保家,你上午没和你昭姐姐一起出去玩吗?”
“没有,我叫昭姐姐,她说不出去玩……”王保家摇头。
陈美如撇嘴,“不用管她,饭都赶不上,饿她一顿,活该!”
石海燕瞥她一眼,心道,果然是丫头片子,亲妈都不待见。
不过,她到底心虚,眼神闪了闪,“保家,你昭姐姐说她不出去玩,当时看起来没哪里不舒服吧?小屁孩哪有不喜欢出去野的?”
“我不知道。”王保家吸了吸鼻子,把流出来的鼻涕吸回去。
谢爱莲皱起眉头,没好气的瞪一眼陈美如,骂骂咧咧的往二房那边去了。
先看的卧房,没有。
再到旁边用木头支撑,拿竹片垫子围起来的披罩房。
“老二,快来!”
只见那破木板床上,王昭昭就像一只煮熟的虾,红彤彤的蜷在那里,都不用试就知道肯定发高烧了。
在正房那边等着开饭的人闻声出来,正好看到谢爱莲抱着王昭昭打二房的披罩房出来。
落在后面的石海燕心虚,叫的很是夸张,“哟,这是怎么啦?”
“二嫂,你家昭丫头人不舒服吗?你早上都没提过,我们都不知道,瞧小丫头这样,怕是都烧迷糊,不知道昏死多久了。”
她扭头指向同样落在后面的陈美如。
陈美如:我哪知道?提你个死!
那边,王二兵已经将人从谢爱莲手上接了过去。
母子二人带着王昭昭往大队部的卫生室跑,文、武兄弟和王保家都跟在后面跑。
石海燕,“那……我们先吃饭吧?下午还得出工呢。”
王三兵瞪她一眼,你饿死鬼投胎吗?!
石海燕:那不吃饭干嘛,都在这里干等着咩?
余光瞥到陈美如,她一下就震惊了,“二嫂,你不跟过去看看吗?昭丫头可是你的女儿。”
陈美如没好气瞪她,想说我又不是大夫,跟上去有什么用?
顾忌着公爹王大海在,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磨磨蹭蹭的往大队部卫生室去,等走到时,王二兵已经跟大队部借了牛车,准备将人往公社卫生院送。
村里的赤脚大夫见王昭昭那样,根本不敢沾手,让他们赶紧往公社的卫生院送。
在卫生院,针打了,盐水吊了,但并没有什么用,最后只隐晦的让他们把人带回去……要不就往城里的大医院送试试。
这,城里的大医院,他们哪里试的起啊?只能带回村里了。
吃晚饭时,平时嘴多屁多的石海燕一声不敢吭,倒是吃了顿消停饭。
等天黑了,谢爱莲准备了几个鸡蛋,揣上两块钱,摸着黑出门了。
大医院是去不起,但带回来干等死,她也做不出来。
一般村里,都有那么个能看事的人,只不过因为破四旧,都夹起尾巴做人了。
虽然都夹起尾巴做人了,但村里难免有些人实在没地方求了,也会往那里求。
至于帮不帮,就看情况和情分了。
河边村能看事的人,是早年失寡的古老婆子,王昭昭的情况,全村的人下午都知道了,古老婆子也不例外。
古老婆子万没想到谢爱莲会求上门,怕惹是非,是不愿意管的。
奈何谢爱莲又是鸡蛋,又是钱的……
她感念在这样的年景下,谢爱莲为一个丫头片子,又送卫生院,又是求人的,便半推半就的应下来。
捣鼓着又跳又念念有词的好半天,最后拿出来一张黄 符,让谢爱莲回去烧了冲一碗水,给孩子灌下去。
人家也说了,“行不行的,得看她的命……一切自有命数。”
谢爱莲本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来的,听古老婆子这么说,也理解人家好确实顶了风险,愿意出手,是送了很大的面子呢,
特意说了几句宽着古老婆子心的话,这才又摸着黑回去。
家里大人小孩都还没睡……知道她出去干嘛了,自然要等着的。
不说陈美如那个亲妈是什么想法,反正石海燕今天是没有看戏的心思。
希望王昭昭不要就这样没了吧,多少有点怕做噩梦。
谢爱莲也懒得使唤陈美如,自己去灶屋捣鼓着,端出一碗水来,让王二兵扶起王昭昭,把嘴掰开,就将那碗水给灌进去。
一番折腾下来,谢爱莲让王二兵和陈美如晚上睡觉警醒着点,便叫大家都回去睡了,明天还得上工呢。
一夜无话……
不过石海燕严重怀疑,王昭昭是不是半夜死球了,没人发现而已。
反正她觉得,陈美如肯定是不会发现的。
确实……
王昭昭这一晚确实并不踏实,看起来昏迷不醒,其实并不是真的昏迷不醒。
她在做梦,梦到了她的上辈子。
等一夜过去,她悠悠醒来。
她发现自己脑子里多了上辈子的记忆,别问她怎么知道那是辈子的记忆,她就是知道。
尼码,她上辈子过奈何桥前,喝的孟婆汤过期失效了啊。
“昭丫头?”借着朦胧天色推门进来的谢爱莲见王昭昭光着眼睛,讶然的唤了一声。
她一边伸手摸王昭昭的额头,一边想:
嘿!
死马当成活马医,还真给医好了?!
王昭昭眉眼微动,看她一眼,又继续盯着披罩房上方的一根房梁。
谢爱莲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烧傻了吧?!
很快,一家人都围过来了……像看猴戏。
“奶,我好饿。”王昭昭不得不出声。
得了,没傻。
谢爱莲放心了,把人都赶了出去,又亲自去蒸了一碗鸡蛋羹来,喂给王昭昭吃了。
倒不是她特宝贝王昭昭,连鸡蛋羹都要亲自喂。
完全是不放心陈美如和石海燕,怕让她们喂,都进她们自己口里了。
王昭昭在床上躺了三天,这三天,谢爱莲安排王兴文和王兴武不用下地帮着干活,带着王保家和王卫国,在家里‘守’着她。
半大的孩子,自然是在家里呆不住的,只半天,王兴武就说王昭昭病了,他们当哥的,要去找鸟蛋、野果给她吃。
同样四岁多的王保家自然要跟脚,倒正好能把两岁的王卫国扔王昭昭床上,陪着她。
用了三天,对突然多了上辈子记忆,和反投胎,现身处七十年代,严重落差,而自怜自艾的王昭昭,终于安慰好自己,接受现实。
这天傍晚,王兴武抢先一步蹿进屋来,王兴文紧随其后,最后的王保家进来后,像做贼一样,抻着脖子往外左右看了看,才‘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王昭昭没来及开口,王兴武就掏出一只烤焦了,表面黢黑的、干瘦的麻雀来。
王昭昭她,王昭昭她口水一下就泛滥了。
因为她的病号,一只小麻雀,独占半边……
也根本没两口肉!
但她想,她接受这个现实,也不那么勉强了,还有……也不戳穿她三婶了吧。
说了又是一场扯不清的官司。
反正石海燕永远别想拿捏她,像村里其他女孩一样,帮着干活!
她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