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巨大的恐惧就像一枚钉子,把她死死钉在原地。
但,红衣女子却动了。只一步,向前只跨了一步,就从阴影走入月影。她的脸有月光下看得清楚,正是属于霍红莲的,此时七窍流血,却笑了,“冷香,跟我走吧。反正,你也跑不了。”
枯白的手,伸了过来。冷香啊的一声惊叫,直接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手腕一阵钝痛,蓦然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夜凉如水,外面的更鼓正敲响三次。惨白的月光照在窗棂上,有院里的花树枝叶轻轻摇动着,映照着窗纱,就像一只小鬼的手,再向她召唤:来吧,一起下地狱去!
冷香打个寒战,向身边望去。
没有大小姐,但地上有一滩血。不,不是血,是铺陈于地的大红绸缎。细看,上头隐隐绣着莲纹,是大小姐最爱的花样。可是自从大小姐没了,这种花样的布料就不许出现在宁安侯府中,因为大小姐的名讳中有个“莲”字,府中的池塘湖泊,连莲花也不能种。外人都道温侯深情,有谁知道其中隐含的惧怕和不安。
所以,这布料是从哪里来的?
冷香拼命爬起来,到外间去摇晃桃儿。可不管她怎么用力,怎么叫唤,明明是活人,却像睡死过去那样,就是不醒。不仅是桃儿,她折腾出这样大的动静,院子里其他的丫鬟和仆妇也没有应声。
这是被鬼迷了!只有被鬼拿住了魂窍,才会像活死人一样。
冷香跑到院子里,只觉得全世界都在沉睡,只有她一个人清醒着。那种恐惧是一种无边的孤独,仿佛面临死亡。
于是,冷香再度昏了过去。
而此时在墨玉轩,虽然大门紧闭,只有院内廊下挂着的灯笼闪着微光,却有一条黑影穿房越脊而来,直接进了内院的主屋,也没有通报。
琉璃站在窗前,抬头向外,看着月光。
“顺利吗?”她低声问。虽然光线不好,但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所以看得清楚。
“小姐,把‘吗’字去掉吧。”扮成霍红莲的青柠也低声回答,却掩不住兴奋。
“果然应了那句话,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那贱人心中有愧,奴婢才打了个照面儿,她就吓死过去了。好不容易弄醒了,她见身边的人怎么也唤不起,怪叫了几声就又晕了。那些人被奴婢点了睡穴,能醒才奇怪啊!真是……浪费了奴婢的演技。奴婢练了一天的阴笑,结果没用上。”
“小姐我也为你遗憾。”琉璃抿抿唇,“不过,这是因为先前冷玉吓唬得好,你又大白天闹过炸毛,所以在她心里打了底,刚才你行事也就容易多多了。你别大意,难办的事在后头。”
“奴婢知道。”青柠虽然不怎么守规矩,但在正事上半点不含糊,“之前,奴婢守在她床边时,看她一直做噩梦,含含糊糊的一直嚷嚷,“小姐,我没办法……奴婢是被逼的,如果小姐不死,他就落不得好去。”
青柠捏着嗓子,学得惟妙惟肖。
“行了,大半夜的,听着多?的慌。”青黛一直安静地站在离琉璃不远的地方,听候小姐吩咐,此时忍不住插嘴。
青柠这丫头,永远这么不管不顾,难道不知大小姐的去世对小姐有多大的影响吗?居然还绘声绘色的描述冷香的梦境,那不是重现当日的情景吗?那小姐得有多痛心啊。
偷眼望去,却见琉璃很平静,似乎真的看开了,心中暗松一口气。
她还记得那时候,小姐得了信儿,三天三夜不吃不睡也不说话,后来还试图自杀,谁也拦不住的疯狂,用了各种惨烈的方式。说什么这辈子就是为了偿还,上天不给机会,她要亲自去问个清楚。若不是水帮主寸步不离,后来还强行带着小姐到宁安镇外的山上,亲眼着到那满城素缟,看到百姓自愿为大小姐戴孝,她也哭不出那一声,说不出那句:姐姐此生,也值!
霍家大火后,她们隐姓埋名,进入漕帮,蛰伏三年,才有今天的开局。
“快去换了这身吧。”想着,青黛就拉住青柠,“还上瘾了怎么着?若不是小姐熟悉大小姐的装扮和动作语气,你想模仿得这么想也不能够。”
青柠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边随着青黛往外间走,一边用手摸着从七窍流出的“血”来,又把手指放到口中去吮,“这是什么做的?黏黏的,还有点甜,挺好吃。”
“糖浆!”青黛没好气地瞪了青柠一眼,“就知道吃和玩,半点正事做不得!”
看着两个丫头离开,琉璃忍不住唇角上翘。
哪有什么看不开的呢?蛰伏的三年,她每天研究那些人、那些事,早就已经可以平静的面对。不然,怎么报仇?报仇是技术活,冲动和控制不住情绪都不行,只能把自己搭进去。
现在,已经有一只蚂蚁因为不安和怯懦开始钻洞。这千里长堤,离崩溃还远吗?
她等着。
第二天,红院就闹开了,说是二姨娘着了凉,又病了,而且这次的病,来势汹汹。
大夏天的,人人怕热,她倒着了凉,大姨娘含巧听到信儿,冷笑一声,“这位病西施又出幺蛾子呢,打量着侯爷会加倍怜惜。”
一边的程妈妈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跟我还不能说?”大姨娘看到这情形,忍不住问。
她不在乎自己,但宣夫人留下的孩子们,她必须要保护。等他们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她才能放下这担子。为此,她平时没少给几个管家好处,相处得也极为合意。
“奴婢是听到些没边没影儿的流言,怕是下人们见识浅薄,乱传的,说出来没得让姨娘打奴婢的嘴。”程妈妈道。
大姨娘明知如果真不想让自己知道,就不会露出形迹,当下便道,“说出来当闲篇听听也成啊。每日里管家,一年到头也去不了外头几趟,怪闷的。我最知道那些流言,越传越真,若真是说得过分,正好提前约束一下。侯爷最重名声,可不能出了错。”
程妈妈又犹豫了下,这才凑近大姨娘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道,“红院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是……昨晚闹鬼了。”
“闹鬼?”大姨娘唬了一跳,蹭一下站起来。
“您倒是小声点啊。”程妈妈轻按大姨娘又坐下去,“听说,那院里侍候的丫鬟婆子昨夜都睡得死死的,什么动静也没听到。早上起来,看到二姨娘就晕死在院子当中,叫醒后就有点神智不清,不断说:别来找我,我也不想,我是被逼的。倒像是……做过什么丧良心的事。”说完,极快的瞄了大姨娘一眼。
大姨娘不动声色,可心里却翻起惊涛骇浪。
宣夫人怎么死的?霍夫人又是怎么死的?都蹊跷着呢。自家的宣夫人便罢了,为侯爷子嗣计,毁了身子,还在床上病了好几年。后头的霍夫人呢?那样刚强的女子……都说是小产,一尸两命,可她不信。那样强健的身子骨,怀相又一直很好……
想到这儿,她就浑身发寒。很多事是不能揭开的,纵然怀疑,也得死死捂在心里才行,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宁安侯府,外表上花团锦簇,谁又知道里头有多黑。
“说……是什么鬼了吗?”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大姨娘平静的问。
“没人瞧见什么。”程妈妈斟酌着字句,“但是听二姨娘的话音儿,似乎是……似乎是霍夫人回来了。”
果然啊!当年霍夫人怀胎七月,身边只留下二姨娘和三姨娘贴身侍候,她们众口一词的说辞,由不得外人不信。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若真是如此,两个贱人死不足惜。
“你得空说说底下人,别没事乱传些有的没的。”大姨娘正色道,“霍夫人虽说去得很是有些凶险,可到底是因为产子,并没有天大冤曲。她生前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过身后哪会和家里过不去?依我看,二姨娘实在是气虚神弱,好好调养一下便好了。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便去吧。”
程妈妈应了声,转身退下。
等她一走,大姨娘就叫来自己的心腹丫头翠儿,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你出去转转,别让人留意到你。但是,把这件事想办法传到老爷那里去。”
“姨娘,这样……好吗?”翠儿有些犹豫,“咱们与她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引火烧身?”
“我本也想安分守己,难道还真对侯爷有其他想头儿?”大姨娘冷笑,“可惜,有人就是天生爱生事。”她伸出指头,比划个“二”字,“她还算老实,可那位……”又比划了个三,“是个心野的,想独占侯爷还不够,连我这边也要插手。”
说着,脸上露出狠意,“她怎么折腾我不管,但不能沾了少爷小姐们的利,不然我就是鱼死网破,也跟她没完。这件事,把三姨娘也牵进去才好。侯爷心里有了疙瘩,看她们还得意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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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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