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冬天的漫漫寒夜开始统治整个大地,因为寒冷的风雪,人们都开始尽量回避出行,街道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消失不见,仿佛就连一个国家也随之瘫痪了一样。
直到春天重新降临的时候,慑人的寒夜才开始慢慢地变得温暖了一些,积雪开始融化,万物开始复苏,停滞的大陆也随之开始慢慢从冬夜当中苏醒过来。
就在1853年的这个乍暖还寒的早春时节,一位不速之客悄然来到了帝国大臣夏尔-德-特雷维尔阁下的府上进行拜访。
这位先生身材高大,留着浓密的棕色络腮胡子,看上去四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精力还很旺盛。他穿戴十分考究而且正式,因为严肃的表情,所以即使穿着便装,也显得就像是一个久经大世面考验的政界人物一样。这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印象,这位中年人正是一位颇具影响力的大人物——他就是新任的俄罗斯帝国驻法国大使利特温斯基伯爵。
作为欧洲大国之一,能够成为驻法国大使的人,一定是一个国家外交界最有权势的要人,利特温斯基伯爵自然也是如此,他出生于俄罗斯帝国的名门贵族家庭,这个家族几代人之前就开始从事外交活动,他一进入到俄国外交界当中就极受重视,也很受沙皇尼古拉一世陛下的看重。
同时,除了国家要人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他之前曾经做过亚历山大皇储的老师,也是亚历山大皇储殿下亲密的顾问之一,地位非同寻常,有些人甚至私下里猜测在未来亚历山大皇储接位之后可能将他变成自己的外交大臣——也就是首相。
将这样的人派往法国作为大使,足以表现出俄罗斯帝国现在对法国的重视了。
这倒也是情有可原的结果,在路易-波拿巴发动政变,重建了法兰西帝国之后,他摇身一变成为帝国的皇帝,而他身边的这群亲信党徒们也开始摇身一变成为帝国的要人。对于这样一群人,欧洲各地的皇室和贵族们,最初是不大看得起的,尤其是最为保守和强硬的尼古拉一世沙皇陛下,更加是对他们颇为蔑视,不假辞色,也让这群人蒙受了不少羞辱。
当时的驻法国公使杜罗维耶夫伯爵,自然是能够领会到陛下的圣意的,而且他自己也同样自恃名门贵族,瞧不起路易-波拿巴和他的这一群幸臣党徒们,因而摆足了架子,和法国这一群新贵闹得很不愉快。
他这么一闹,结果两国关系顿时就搞得很僵,一时间几乎没有了正常来往,而杜罗维耶夫伯爵本人也成为了这群人的眼中钉。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路易-波拿巴这个皇帝和他的大臣们对法国的统治,眼见是越来越稳固了,纵使不愿意和他们来往,俄罗斯帝国最后还是发现,他们不得不承认这群人对法国的统治——尤其是在俄罗斯想要开始对外进行大动作、急需要欧洲各个强国支持或者默许他们独自行动的时候。
于是,为了改善两国之间的关系,修补两个王朝之间因为蔑视而产生的裂痕,俄罗斯帝国的皇室不得不改弦更张,摆出了一副想要对法国进行友好的架势,而杜罗维耶夫伯爵本人,也被俄国外交部给召了回去,被扔到了一个闲职上面,算是政治上失利了。
很显然,杜罗维耶夫伯爵只是一个替罪羊而已,但是俄罗斯帝国既然做出了这样的表示,那就代表着他们确实有诚意和法国改善关系,也算是摆出了一个明确的外交转向的信号。
这个信号并没有被欧洲各国首都那些老于世故的外交家们放过,他们纷纷在暗地里窥伺着巴黎所发生的一切,并且私下里揣测欧洲大陆两端的这两个大国之间到底会发生什么,而法国却出奇地岿然不动,并没有显得十分激动——当然,也没有把俄国人伸出来的橄榄枝放在一边,而是平静地接受了俄罗斯驻法国公使的调动。
然而,现在俄国人想要的并不仅仅是法国人的平静而已,一来到巴黎之后,利特温斯基伯爵就想方设法地想要与法兰西帝国的要人们建立个人联系,他十分殷勤地参加各种社交活动,并且努力结交那些帝国要人们,而作为这种努力的一环,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时间里面,他顶着还带着寒气的风,一路来到了郊外,拜访现任帝国交通大臣的夏尔-德-特雷维尔府上。
尽管德-特雷维尔大臣阁下是交通大臣,看上去和外交工作不太搭边,但是谁都知道,路易-波拿巴皇帝的朝廷,就是一个拜占庭式的宫廷,所谓的职位和职权通常是混淆的,每一个人的地位取决于他在皇帝心中对方地位,所以作为他最为倚重的助手之一,特雷维尔哪怕是个国内的大臣也可以在外交事务上发生作用,更何况他之前还暂时负责过法国的外交事务,为波拿巴政权在欧洲各国取得了一些印象分。
他来到巴黎之后,几次求恳之下,终于得到这样一个机会,这位大臣阁下允许他来拜访自家,当然是带着一种冷淡的态度同意的。
他并不为此感到惊奇,因为他在来巴黎之前就听说了,他的前任杜罗维耶夫伯爵和这位大臣阁下闹得很僵,甚至还当面讥嘲过这个德-特雷维尔,所以德-特雷维尔就和伯爵明里暗里吵过架,也成为了伯爵被赶走的重要原因之一,所以他也事前预料到了自己会被人晾一下。
为了俄罗斯的国家利益,他也愿意自己被人这样对待。
带着一种平静的心情,他在仆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府邸当中,然后被带到了特雷维尔大臣阁下的书房当中。
“很高兴见到您,请坐,大使先生。”一见到这位大使先生,已经等候在这里的夏尔就友好地朝他伸出了手。
“很高兴见到您,阁下。”这位伯爵也十分恭敬地走到了夏尔面前,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才坐到了他的对面。
虽然早就知道事实,但是当亲眼见到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感叹于对方的年轻。
等他坐下来之后,夏尔笑眯眯地从自己书桌的抽屉里面拿出来了一盒雪茄烟,然后拆开了,自己拿出了一支,然后将盒子递给了对方,“这是我在外交部任职的时候外交大臣教给我的,他说雪茄可以完完全全地拉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的,所以说实话我平时不抽烟,但是一直却会在自己的家里珍藏一些……请您尝尝看吧,希望不要让您失望。”
“谢谢您,阁下。”伯爵一脸惊诧,然后马上又笑了出来,从盒子里面拿出了一根雪茄。“不得不说,图尔戈侯爵已经教给了您外交活动的真谛。”
夏尔的这个开场的举动,令伯爵既惊讶又高兴,他原本觉得自己还会受到一些更为冷淡的对待,但是现在一看,这个年轻人似乎已经不想再继续摆架子了。
“您不用客气,今天您是我的客人,我们会尽心招待您的。”夏尔剪开雪茄,然后点上了它。
烟雾顺着鼻腔进入了肺,给他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感。虽然他并不喜欢抽烟喝酒,不过偶尔抽一次的时候,确实很能提神。
而这时候,老于世故的利特温斯基伯爵也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然后像是宣泄一样地长出一口气,半眯着眼睛,似乎有些陶醉。“哦!这可是上好的哈瓦那雪茄!您真是太客气了!”
“我有一些好朋友,他们给了我这些,看来他们对我还是挺忠诚的,至少您觉得这些货色不错。”夏尔带着矜持的笑容回答。
然后,他颇有派头地将手指弹了弹雪茄,将烟灰落到了水晶烟灰缸里面,“老实说,收到您的要求时,我很意外,因为我没想到我现在还能够和一位外国公使有所交集……毕竟,我现在已经离开外交部了。”
“虽然您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位大臣,但是您之前对法国外交系统留下的痕迹还在,您依旧在欧洲大陆上鼎鼎大名,所以您哪怕不在那个位置上,也对法国的外交拥有影响力,所以我拜会您是应该的,毕竟我初来乍到,应该结识每个我应该认识的人。”利特温斯基伯爵颇为恭敬地回答,“另外,我拜读了一下您之前的一些讲话和言论,我发现其中有一些是同我们俄罗斯人不谋而合的,所以我想我有必要同您互相沟通一下……”
“可是既然我已经离开了,我就不应该再对原本的同僚们指手画脚,外交工作应该由那些仍在任职的人负责。”夏尔笑容不变,但却给了一个颇为冷淡的回答,“您如果希望我对您给出什么承诺,或者帮助您做些什么的话,恐怕我没办法满足您的要求。因为我不能给外交大臣阁下添麻烦了,他才是负责和您的国家打交道的人。”
“特雷维尔先生,您这样就太过于谦虚了。”夏尔一开始的拒绝并没有让伯爵感到惊诧,他放下了手中的烟,然后继续用事先就想好的说辞来打动着这位帝国大臣,“作为帝国的大臣,您对这个帝国的兴衰肯定是肩负着极大的责任的,更何况这还是您一手参与缔造的帝国,不是吗?因为您的努力和能力,您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而您应该利用这种影响力来为这个帝国谋利,弃之不顾岂不是可惜至极?”
“您这样说,真是让人有些不好意思了。”夏尔笑了笑,又夹起了自己的烟。“我并不是像您说得这样有权有势,我只是在为皇帝陛下和国民服务而已。”
“这一点我们不用争议,不过您在我国可是鼎鼎大名,在其他国家也是话题人物,我们的沙皇陛下相信您可以为我们两个国家之间的友好做出极大的推动作用——只要您想的话。”大使还是不依不饶,“而且,就连您的妹妹也在我国的社交界享有广泛的赞誉,夫人们,乃至皇后陛下,都很喜欢她的风度和她精湛的画技,我只可惜自己当时自己不在彼得堡,所以无法一睹她的风采……不过,好在我现在在法国,终究还是有机会可以见到她,让我也可以欣赏一番她的画作。”
接着,他的笑容变得更加别有意味了,“我在离开俄国的时候,皇太子殿下还特别跟我提起过特雷维尔小姐,他说他希望他的那些礼物能够让她满意,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想要再次邀请她去莫斯科,见见克里姆林宫的样子,这样也许她能够留下更为美妙的画作……”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明显看到夏尔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显然,他这么说并不是只为了拉近关系而已,其重点也不是“皇太子殿下想要再邀请特雷维尔小姐”,而是——“礼物”。
这是一种提醒,你妹妹代替你收了我们的礼物,不能不认账,当然也是一种含蓄的劝告——如果继续和我们合作的话,你还可以得到更多的礼物。
而以夏尔的头脑,他当然是听得懂这种提醒的。
“哦,这些礼物让她十分开心,她回来之后就跟我们说过了贵国皇太子殿下对她的招待,而且赞不绝口,”在烟雾缭绕之后,他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了,“在这里,我也想要通过您,向亚历山大皇储殿下表达最为诚挚的谢意……不得不说,他都有些让我们受宠若惊了。”
“所以您看,其实您已经身在局中了,不是吗?我们的皇太子殿下认为您可以成为俄国人民的老朋友,因为您的姓氏以及您的智谋都值得我们敬佩。”眼见夏尔的态度变化,利特温斯基伯爵终于放下了心来,“之前杜罗夫斯基伯爵对您对贵国皇帝陛下的态度有些草率,所以现在我们已经让他回国反省了,到了现在,我想……两国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恢复友好关系的障碍了,而您可以在其中发挥巨大作用。”
有时候只要打通关节,话就比原本好说多了。这位大使心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