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孔泽遵照上司的吩咐来到宫廷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了。同他的上司一样,他也是在沉睡中被叫醒的。不同的是,叫醒他的不是宫廷的使者,而是上司的一个仆人。
由于自己的地位,他显然是无法直接进入宫廷的,只能在大门之外等着,而如临大敌的卫兵们则盯视着每一个人,气氛既压抑又紧张。
等了好一会儿之后,大臣阁下与一群人一起来到了宫廷门口,然后跟卫兵说了点什么,这样他才得以进入,又跟着大臣一行走了进去。
顾不得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去欣赏宫廷内的景物,孔泽直接就跟大臣问起了事情的经过。
“关于这个,我并不比您知道太多,”大臣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这一切都特么的乱套了,而我需要您来找回正轨。”
大臣突然的粗口让孔泽愣了一下,然后他扫视了一圈,发现每个人都面色极其凝重,他更加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陛下现在怎么样?”顾不得自己是否僭越了,孔泽壮起胆子询问。
“还好,”大臣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我刚才已经面见过陛下了,虽然确实受了点伤,但是身体还算好,而且神智也十分清醒。”
而且清醒得过分了。大臣另外在心里说了一句。
“太好了!”孔泽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喜形于色。
“虽然陛下在上帝的眷顾之下幸运地免于逆党的恶毒刺杀,但是这不代表这些无法无天的逆党分子不需要被处罚。”大臣冷冷地说,“孔泽先生,这就看您的了。现在有一个刺客被活捉了,而且那些客人们都还被留在宫里,您将有机会去帮国王陛下去问问,看看策划了这场刺杀的到底是什么人,以及……宫里面是否还有刺客的余党,或者客人们里面还有没有其他的逆党。”
这就是机会吧!孔泽眼睛睁大了,他感觉到自己重任在肩,一时间心里激动无比。
甚至,他的心里还产生了一种“陛下被刺真是件大好事啊!”的念头,当然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是绝不敢说出口的。
然而,大臣很快就给他的精神头上浇了些冷水。
“但是,孔泽先生,这不代表您可以完全自行其是。”
“您的意思是?”孔泽慌忙询问。
“留给您的时间不多了,您必须在……”大臣掏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大致预估了一下,“30个小时之内去发掘真相,不然就麻烦了。”
“为什么?”孔泽更加吃惊了。
“为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大臣嘲讽地笑了笑,“您不知道今天儒尔维尔亲王请的是些什么人吗?都是些显贵富豪,要么是名门子弟,有些甚至还是在市场和交易所里说一不二的巨商,就没一个是平民百姓。那我们能怎么办?难道要把这里的人都扣下来不让走,直到一切都被弄个明明白白才可以离开吗?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可是……”孔泽还想说些什么。
“没什么可是的了,您的任务就是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去挖出可能潜藏的叛党,越快越好。事实上,里面有些人,我们几个小时之内就得让他们回家,免得明天满城风雨,交易所上谣言百出,一切都乱了套。”大臣没好气地回答,“您不想宽纵了任何一个叛逆,这我十分理解,但是我们有时候也要讲讲实际,孔泽先生。”
看到上司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孔泽再也不敢纠结这个问题了,连忙点头应是。
“况且,那些重要人士个个身受国王的厚爱,多年来都一直从政府这里捞到好处,他们都不至于会想到要背叛朝廷。”大臣继续面授机宜,“他们,还有那些女眷,如果没问题的话都尽早放回去吧……免得造成更大影响。”
难道权贵和女性就一定不会想要弑君吗?孔泽在心里哂笑了一声,不过大臣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自己不用担责任就好了。
“记住,一切必须尽快,不然麻烦会越来越大。虽然现在还是仅有少数人知道而已,”大臣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耸了耸肩,“但是,用不了多久,全法国都会知道了,如果那时候我们不能给国人以一个答复的话,后果会比刺杀本身更严重,影响会比一次阴谋活动更恶劣,您明白了吗?”
孔泽听明白了大臣的暗示——不管怎么样,先给国民一个交代,安抚好人心,免得造成动荡,后来的可以慢慢调查。
看到孔泽已经了然的表情之后,大臣又点了点头。“另外,对您的调查,还有另一个要求。”
孔泽继续低着头,等着大臣的嘱咐。
“今天的事,不管怎么说都和亲王殿下有关系,而在今天之后,肯定会有一些针对亲王的谣言,您要坚决杜绝,坚决不要让任何谣言伤害到亲王殿下的名誉和陛下对他的信任,明白了吗?!”大臣的口吻比之前要更加严厉,显然这才是他更关心的重点,“这不仅仅是我的意思,还是,那位……的意思。”
孔泽很快就明白那位是指谁了。
“我明白了!”他连忙再次立定,高声应是。
刚才的激动已经荡然无存,他发现自己此次所要处理的,其实不是一次刑事案件,而是一次政治事件,是只能用政治手法来处理的,自己所能做的东西真的极少。那些大人物们,包括国王陛下自己,更加关注的竟然不是国王被刺本身。
果然自己没有政治家的天赋啊,他又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看到孔泽已经弄懂了自己的指示之后,大臣终于放下了心来,他接着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一位廷臣打扮的中年人,“这位是迪利埃翁先生,他是陛下的一位书记官,对宫廷的情形十分熟悉,您将得到他的配合,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问他吧。”
他用的词是“配合”,显然在暗示主要负责的还是孔泽本人,听到这个之后,孔泽心情不免又好上了许多。
在被介绍了之后,迪利埃翁先生含着笑给孔泽点了点头,这位宫廷侍臣即使是这种时候,依旧风度翩翩。
“好的,”孔泽再次应下,然后没有浪费时间,直接转头看向了这位廷臣,“迪利埃翁先生,我需要全部的宾客名单,还需要您详细地跟我解释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可以耽误您一下时间吗?”
“当然可以。”迪利埃翁先生再次点了点头,笑容不变,仿佛根本不在乎这种安排一样。
………………
一片死寂,持续了很久的一片死寂。
自从行刺事件被平息了之后,整个宴会大厅都陷入了一片死寂,明明宾客们都基本还呆在这件大厅内(当然,要除去一个人),却再也没有刚才那种喧闹嘈杂的气氛了。
一群卫兵站在大厅里,警惕地注视每一个人,而每个人或坐或站,却都基本上低垂着头没有说话,只有一些受到了眼中惊吓的女士们还在小声啜泣。
夏尔坐在角落边的一张椅子上,神情十分镇定。他仍旧拉着夏洛特的手,生怕她突然犯傻。坐在他旁边的夏洛特虽然不断怒视着他,并且无数次尝试抽回自己的手,但他抓得非常紧,因此夏洛特的尝试也只能一直以失败告终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但是仍旧没有人过来,到底怎么样了?人们纷纷都在心里暗自揣测国王陛下是生是死。
夏尔的心中却没有过多得考虑这个问题,他更多地是在考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给之后做各种预案。
蓦地,他发现有人在死盯着自己,于是他把头转了过去。很快,他就发现这视线是来自一家的两个人——赫然是博旺男爵父子两个,这一家人在混乱之后已经坐在一起了。
虽然都是死盯着自己,而且同样充满了怒火,但是夏尔明显感觉到两个人的侧重点完全不同。
那位博旺少爷死盯着的是自己的手,而博旺男爵却是在盯着自己本人,完全无视了他旁边的夏洛特。
夏尔无视了那位博旺少爷的妒火,转而看向博旺男爵。
此刻,博旺男爵显得非常生气,倒不是因为国王被刺,而是因为自己事先竟然丝毫未曾得知——他已经认定是夏尔等人干的了。
“瞧瞧你们干的好事!”他的双目满是质问,似乎是在喷火一般。
夏尔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平静地回视了男爵。“不是我们干的,绝对不是。”
男爵微微皱了皱眉,显然还是不太相信。
但是夏尔一直平静地看着对方。
博旺男爵盯着夏尔,仿佛是想要把他看穿了一般,直到最后,他似乎有点相信了夏尔,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勋章。
他显然是在暗示“回头到我家来一趟,跟我好好解释这事,我不相信你一无所知!”
夏尔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了夏尔的回答之后,这位大银行家的心情总算好了不少,把视线别了开去,再也不看夏尔了。
正当厅内的众人已经变得十分焦躁的时候,大门突然打开了,一位廷臣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一切安好,请诸位放心!”他走到门口就直接喊了出来。
大厅的气氛马上轻松了下来,似乎每个人都松了口气。
“感谢上帝!”有些人甚至还喊了出来。
当然,有一个人是绝不会开心的。
那个人,把夏尔的手掐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