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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向135度,九千一百四十四米高空。

飞机外面是零下五十度的黄昏,机舱内一切正常。千叶开着一架老旧的战斗机穿过第五区上空。年轻的赫斯塔坐在她身后,紧张而严肃地看着下方的云海,那些层层叠叠的云成为新的陆地,她就这样行驶在寒冷的新世界当中。

“简……简,我们现在……你能听到吗?”

赫斯塔回过神,“您说什么,千叶小姐?”

“检查一下……我们……你……有杂音……能听到吗?”

赫斯塔用力拍打了几下通讯装置。

“简,你能——”

“能听到。”赫斯塔对着话筒大喊,“您那边现在还有杂音吗?”

“好。我要准备下降了。”

巨大的轰鸣声里,赫斯塔感觉到一阵失重,这是她参与的第一次高空飞行,她有点分不清哪里是地面,只觉得浑身汗涔涔的,非常不舒服。

她忍耐着胃部的不适,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通讯装置里传来千叶和指挥中心的对话,她们的声音又变得断断续续,赫斯塔仔细聆听,同时感觉自己的情形在变糟,因为那股呕吐的冲动正在越来越强烈……

“简,能听到吗?”

“可以,千叶小姐。”赫斯塔艰难地回答。

“有一个战斗机组正在朝我们接近……在我们下方大约五百米……他们……转向……一会儿我们……”

“听不清了,千叶小姐!”赫斯塔再次开始捶打通讯装置,“您说什么?”

“我们……机尾,你再检查一遍……”

“我听不清,千叶小姐,您说什么,我要检查一遍什——”

机舱玻璃瞬间爆破,一股巨大的推力将赫斯塔连同她的座椅一起弹射了出去。她迅速下坠,在失重中连续翻滚了几周,终于重新找到了平衡。

紧接着,爆炸声在她斜上方响起。

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落下来,赫斯塔在错愕中循声抬头。

湛蓝的穹顶下,千叶小姐的飞机炸成了一团烟花,她自己则坠入云海……云层覆盖了一切。

下一刻,赫斯塔猛地睁开了眼睛。

木质地板,昏黄吊灯,墙面上带有十二区特色的彩釉拼接小方砖……以及被她突然的怪叫吓了一跳的尤加利与孩子们。

“……做噩梦了吗?”尤加利放下绘本,走到沙发边上,“晚饭之前已经送上来了,不过看你太累了,就没叫你,你饿吗?要吃吗?”

赫斯塔有些懵懂,当她终于回归现实,她轻拍额头:“……递我杯水。”

琪琪转过身,把茶几上的杯子往赫斯塔那边推了推。

十一也跑了过来,“你梦到妖怪啦?”

赫斯塔将杯子里的凉水一饮而尽,表情复杂地站起身。

她又梦见了千叶小姐。

梦里,她跟着千叶出飞行任务,结果机毁人亡。但事实上,她们以往的飞行大都非常顺利。同千叶在一起的时候赫斯塔很少产生那种无法控制的紧张感,两人配合默契,能将绝大多数任务完成得非常漂亮。

然而这半个月来,赫斯塔常常梦见濒死的千叶。每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她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抓住了。在清醒时,赫斯塔绝不相信千叶的死讯——毕竟那仿佛是对千叶小姐能力的怀疑。然而这种回避自有代价,近来梦中频繁出现的恐怖景象就是其中之一。

赫斯塔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根本无法接受千叶阵亡的可能。

她扭了几下脖子,重新恢复了冷静。

赫斯塔望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接近夜里九点。

这里是十二区圣洛姆城的一间小公寓,距离这一大区的中心城市“埃芒里亚”还有大约七十公里的距离,她和尤加利、十一、琪琪四个人住在公寓的四楼。由于莫名的身份审查,她们已经在这个城市滞留三天,而按照计划,黎各原本会在昨天与她在距此四十公里的一个小镇会面。

“楼下那些人都走了吗?”赫斯塔问。

“没有。”尤加利回答,“我刚去走廊上看了一眼,还有两个人在接待室门口坐着。”

赫斯塔又看了眼钟:“他们是几点来的你有印象吗?”

“戴帽子的那个应该是下午两点多到的,另一个不知道,”尤加利回答,“你要去见他们一面吗?”

“不见。”赫斯塔回答。

出于某种谨慎,在离开十四区后赫斯塔就和尤加利互换了身份。尤加利换上制服,戴上口罩,蜷靠在轮椅上——坐着不太容易暴露身高——而赫斯塔自己则顶着“家属”的名义活动。这种谨慎在抵达十二区以后显示了它的价值:

从抵达十二区的时候起,就不断有访客登门。这些来客大都是十二区本地的商人,由于税收、货运、手续不顺等诸多问题,前来找赫斯塔这位初来乍到的“大人物”帮忙调和——最近十二区突然取消了多项便宜法令,他们的生意受到了一些影响。

由于第三区语言是十二区的官方语言之一,与来客的沟通不算困难,但赫斯塔对此深感莫名。她过去从未关注过宜居地里的经济事宜,将来也没有这个打算。细问之下,她发现这些人都或隐晦或直白地表达了同一个渴望:他们希望经由赫斯塔之手,再次同十二区的老总督——阿雷瓦洛——搭上线。

显然这位总督大人能为他们解决一切生意上的难题,只是最近他突然称病,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甚至有传言他已经回到了第三区。

作为回报,商人们愿意向赫斯塔献上数量可观的宝石、黄金、生意分红甚至是某处赫斯塔从未听过的庄园。

在聊了七八个登门客之后,赫斯塔谢绝了之后的一切拜访。

然而来客们并不死心,许多人花招频出,开始向公寓管理员或门房谎称:“我是赫斯塔女士在第三区的熟人”“我和赫斯塔女士在第五区见过的”“赫斯塔女士不是刚从十四区过来吗?她在十四区有个朋友,托我给她转交个东西……”

起初,赫斯塔没有意识到这是有人故意泄漏了她的行程,直到她几次变换住址,这些人却仍能在第二天重新摸过来的时候,赫斯塔才意识到有人在持续地泄漏她的行踪。或者说,有人正时刻盯梢着她的一举一动。

“到现在为止有多少个人来找过我了?”

“到昨天为止,一共是四十六个,今天的访客登记簿我还没看,”尤加利回答,“应该也有五六个。”

赫斯塔悄无声息的拧开门,从回环的楼道顶处向下望。楼底的瓷砖组成一幅由深绿浅绿交织而成的复杂图案,像一处寂静丛林。两个男人坐在近门的长凳上,一个戴着帽子,一个头发花白。

忽然,戴帽子的男人像是觉察到什么,抬头向高层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