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之事刻不容缓,但是赈灾所用之钱粮却迟迟不曾到位,陌惊弦还得去跟户部对接一番。
户部尚书还想糊弄一下,交给陌惊弦的是户部这边此前与李尚书令核对过的账册,水分已经很少了,但也并不大准确的那种。
但陌惊弦岂是他能够糊弄的。
他压根不接账册:“我只认钱粮不认账册,钱粮送到我面前了,我自会当面点清重新归账。去到北方各地,需要动用仓廪库存了,也是这等做法。账面上原先有多少库存与我无关!”
户部尚书叫苦不迭。
不仅如此,陌惊弦还亲自面见嘉平帝,请动嘉平帝给他调派几个户部经年的账房先生同去,专门为他做账。
这些都是嘉平帝放在户部的心腹,跟着陌惊弦出去,一则能够监督他赈灾,二来也能趁机摸一摸各大仓廪的真实库存,嘉平帝自然无不答应。
赈灾的琐事实在是太多了,陌惊弦每日早出晚归,忙得团团转,陌微凉想要见他一面都很难。
就这样,出发的日期还是推到了半个月之后。
倒是去西北的人先出发了。
成思敏跑来问陌微凉:“你说我要不要去送一送那个寂先河?”
广陵郡王世子寂先河,可是嘉平帝给她指定的未婚夫婿,按理来说,她很应该去送一送他的。
陌微凉问她:“你是怎么想的?”
“我就是不知道才来问你啊。”成思敏很为难。
寂先河此前所作所为已经被陌惊弦告知了成侯,成侯一转眼就告诉了自家闺女。
后来广陵郡王的底子被陌微凉给掀了,摇身一变变成了嘉平帝的心腹,成侯也好,成思敏也好,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家子。
被人这么算计,成家当然不高兴。
但是算计他们的人是当今圣上,这就很微妙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从为君为臣的角度,他们其实应该假装不知道此事,乐呵呵地与广陵郡王府打交道才是。
但是吧,人都是有些心气的。
明明是自家受了气吃了亏被算计了,还要上赶着去捧人家臭脚,成侯咽不下这口气,成思敏就更加不愿意这么作践自己。
“只我一人也就罢了,但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连累的家人,我心难安。”
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尤其是上一次成思敏亲身经历了成侯被人算计一事,素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她也不得不多为家里人考虑一二。
“但是要去送他,我心里又忍不下这口气,若是当着面被他发现了,那还不如不去!”
陌微凉心里欣慰,思敏这是长大了,懂得权衡利弊了。
“你若是怕被看出来,不露面就是。”
“怎么个不露面法?”
“你就坐在马车里,让那寂先河知道你在马车里就行了!派个车夫去送一点儿丸药之类的,说几句吉祥话不就完了?”
成思敏眼睛一亮:“微微你跟我一块儿去好不好?给我压阵!”
她笑话她:“这还需要压阵?”
不过话是这么说,她最终还是陪着成思敏去送了一把寂先河。
御京城外十里亭,陌微凉与成思敏坐在宁远侯府的马车里,看着这一批人浩浩荡荡地赶赴西北,心里有些恍然。
这些人去到西北,估计要不了多久,西宛和百蛮联军的求和降书就该送到御京了。
因为陌惊弦其实已经将敌人主力给打垮了,剩下的那些小股敌兵已经对大凌、对西北防线构不成任何危险了。
但是为了换取赈灾钦差之职,陌惊弦硬是压着敌军,据不受降。
而这批捞军功的人,为了多得一些益处,想必也会将战事拖上一拖,这就给了陌惊弦更多的时间谋划。
赈灾之功收入囊中之后,只要陌惊弦安心等待几年,等到嘉平帝大行,这世上便再无人能够阻碍他行事了。
反倒是她自己还有些危险。
嘉平帝一定会在大行之前,将她的婚事敲定,她还得想个法子从容脱身。
现在,还急不得。
成思敏按照陌微凉所说,准备了一小包袱的丸药、伤药、跌打药酒等东西,交给车夫,拿去给寂先河,顺便送上几句“旗开得胜”、“建功立业”等吉祥话。
寂先河接过包袱,神色复杂地看向宁远侯府的马车,想了想,还是主动上前打个招呼。
成思敏本来就掀着窗帘的一角偷偷观望,突然看见他下马走过来,吓得丢下帘子,紧张地道:“他过来了!微微他过来了怎么办!?”
陌微凉又好气又好笑:“过来就过来呗,你怕什么,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哎呀不是,他来了我要跟他说什么?”
“不要慌,静观其变。”
寂先河来到马车边上,拱手道:“寂先河见过成小姐。”
成思敏紧张地看着陌微凉,陌微凉给了她一个白眼,小声道:“跟你说话呢!”
她干咳一声,回了一句:“见过广陵世子。”
声音里的紧张寂先河在外面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由笑了笑:“冒昧前来,一是多谢成小姐挂念,为我备下这些丸药。我初次出征,不晓得都要准备些什么,幸得成小姐费心,河感激不尽。”
成思敏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不客气。”
陌微凉以手扶额。
“这其二,此前河行事不当,冒犯了成小姐,一直没能当面向成小姐道歉,今日特来给成小姐赔个不是。河之前被孝安县主骂醒,对自己那一番行事很是懊悔,所幸没有给成小姐造成太大困扰。不敢奢求成小姐原谅,只希望成小姐能够再给我一次机会,以后,我都会改了的。”
“没关系,我……”
陌微凉恨铁不成钢地打了她一下,打断了她的话。
寂先河听见了动静,不由问道:“成小姐?”
“咳!没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寂先河无奈只好告辞:“成小姐,那我就告辞了。等我回来,定会亲自上门与成小姐一见。”
成思敏目瞪口呆的看着陌微凉:“他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真的?”
可她怎么觉得寂先河话里有话呢?
“真的!”陌微凉掐断她的胡思乱想,“思敏,你要知道,这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甜言蜜语说来多容易啊,关键还是要看他都做了什么。你想想,这寂先河都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
成思敏一想就觉得生气:“好哇!这寂先河是想拿几句空口白话诓我呢!”
陌微凉欣慰极了:“孺子可教也!人都走了,咱们也回去吧!”
“走吧。微微你今儿还有没有事情,不然就去我家吃顿饭吧,我娘一直想要感谢你来着,可惜你一直都没有空。”
“感谢我什么?”
“就是上次我爹那个事……”成思敏使了一个眼色。
她想起来了:“那算什么,你我亲如一家,自然应该互帮互助才是。”
“哎呀你就去嘛!我整日被娘亲拘在家里快要闷死了,你就来陪我玩玩嘛!”
“这才是你真实目的吧……”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车夫道:“县主,小姐,前面周王世子骑着马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咱们要不要避一避?
“周王世子来干什么来了?”
陌微凉对车夫道:“咱们避一避,也许是有什么急事,别挡了道。”
车夫就驾着马车将主道给让出来了。
寂先泽骑着马带着人呼啸而过,看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成思敏掀开车帘子,将头探出去看了看:“他们朝寂先河那边去了,难道是西北战事有变?”
怎么可能,西北现在安逸得很!
“再等等看。”
寂先泽骑着马拦停了大队人马,从人群里拎出来一个小胖子。
看着小胖子一身普通士兵的打扮,他顿时气得脸都青了:“好啊,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小胖子缩着脑袋,讨好地叫了一声:“哥!”
寂先泽气坏了:“别叫我哥!你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居然敢留书出走了!西北那是什么地方,是你能去的吗?”
寂先灏争辩道:“寂先河那样的都能去为什么我不能去?”
躺枪的寂先河:呵!
“广陵世子是去当将领的,有众多侍卫保护着!你是去干什么的?偷偷躲在士兵里面,怎么,你还要上阵杀敌不成?你是拿得起刀还是拿得起枪?我看你根本就是上去给人送菜的!”
扎心了亲哥!
他挣扎道:“我现在拿不起来不代表我以后拿不起来啊!你连门都不让我出去,我被关在家里除了混吃等死还能干什么?还不如出去闯一闯,说不定真能让我闯出一片天地呢?”
“这话你不要跟我说,我管不了你,你跟父王跟母妃说去!”
寂先泽根本不听他说话,将人扔给周王府的侍卫,对着寂先河安抚了几句,带着人又风风火火地跑回去了。
陌微凉放下车帘子,沉默着坐回了车里。
如今周王府如同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形势一片大好。
但是谁能够想到两三年之后,周王会因为毒害嘉平帝一事,被满门抄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