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府衙的书房里,大晚上了还点着油灯。刘益守将高乾写来的信看了又看,反复确认后这才相信,他们是真的刺杀了高欢一回。
可惜不但没偷到鸡,反而惹一身骚!
自己这边折损了不少精锐人马,却连高欢的毛都没有摸到一根。
如今,高欢回过神来,命令高敖曹带着本部人马前去镇守野王城,摆明了就是高欢想借着刘益守的刀子,来削冀州的人马。
赢了防外患,输了除内贼。
以如今交战双方的兵力对比看,高敖曹带着本部人马来野王,必定会被梁军精锐群起而攻之,那画面简直美到不能看。
高敖曹哪怕勇冠三军,又能抵挡梁军多少人马呢?羊侃还能手掌插地三寸,力断板砖呢!难道很差么?
两虎相斗,一死一重伤,最后谁得利不是明摆着嘛。
这也是高乾不肯在冀州兴兵举起反旗的主要原因。真要这么干了,那就是自绝于河北世家,有出卖河北整体利益获取高位的嫌疑。
此举完全是自取灭亡,高乾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当出头鸟。
像现在这样苟着装傻,只要高欢不揭盖子,那他们就还是忠臣孝子。
“高乾已经将高欢得罪死了,两边的矛盾很难弥合,翻脸只是迟早而已。你以为如何?”
刘益守询问正在沉思的韦孝宽道。
他的问题表面上看很好回答,只需要将高乾的信交给高欢即可。这样便能坐实高乾意图反叛,为高欢平叛提供难得的口实。
两边不打起来才怪!
然而,这里头还有个不能忽视的问题。
刘益守随随便便就把意图投靠自己(哪怕是假意)的人出卖给苦主,将来到了关键时刻,谁还敢向他投诚呢?一旦名声坏了,就跟老硬币韦孝宽当初想献出武关时一样,真想找后路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臭名昭着”,无人敢给自己后路了。
当初不是刘益守这样胆大心细的人,还真不敢接茬入主武关。
“晋州尧雄,怎么看都是跟高欢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我们若是跟高敖曹在野王恶战,很难说尧雄不会带着晋州兵马出壶关城增援。
那样的话,我们反而处于不利地位。”
韦孝宽沉声说道,并没有说出“将信转交高欢”这样掉智商的话。
“你说得不错。其实尧雄的心思,跟渤海高氏兄弟很像。他们只是不想跟着高欢混,又想着保证自己的独立地位,而且还时不时产生投机的侥幸心理。
如果逼迫得太紧了,那么只会让他们重新投靠到高欢麾下。”
刘益守沉声说道。
高乾也是蠢得可以,连高欢这一手故意卖破绽都没看出来。高欢好死不死的跑高乾眼皮底下泡温泉,这不是明摆着以身为饵嘛。
估计高乾也想到了这一茬,无奈饵太香了,他们实在是忍不住。以“盗匪”的形式解决掉高欢,再以“请罪”的方式去吊丧,顺势带兵入主邺城,奉元绍宗为傀儡天子。
高欢毕竟只是丞相,既然这个职务高欢能做,高乾又如何不能做呢?
高乾人长得不行,但想得挺美。
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老硬币高欢,平日里生怕有人害他,深居简出。他要是没有万全准备,又怎么可能在心怀不轨之人的眼皮底下晃悠呢。
高乾派人去试了试,于是试试就逝世,一个人都没跑回来,都折在汤山温泉了。
“那依你之见,我们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刘益守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但是他还是想听听韦孝宽怎么说。
“渤海高氏兄弟,必须要稳住,防止他们跟高欢和解。告诉他们,大可以来野王,只要他们不攻城,一切便由得他们来。若是真要动手,我们也不怕,有多少人,放马过来便是了。
但破局的点不在这里。”
韦孝宽卖了个关子,突然想到如今的主公已经不是贺拔岳,对方极有可能心中已经有了腹稿,卖关子这样的行为纯属作死。于是他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
“主公可能也想到了,我们将高乾的亲笔信,交给晋州的尧雄。
尧雄的兵马主要在晋州北部靠近晋阳的地方,防备尔朱荣。如今晋州南面受敌,尧雄首尾不能相顾,局面非常危急。
他如果看到了高乾写的投诚信,必定会明白,野王已然不保,晋州南面门户大开,一如当年秦军入上党。
赵军四十万人都挡不住秦军,尧雄手里才多少人,又有多少粮秣?北面还有个尔朱荣,尧雄又没有三头六臂,他要怎么办?
如此一来,主公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想来哪怕不能说动尧雄,也能减少对方抵抗的意志,谁又不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呢?
我军只要入晋州,则大事可图,枋头那边的事情,不过是虚晃一枪罢了。”
韦孝宽侃侃而谈道。
别看梁军水军从黄河河道进入北面水域闹得挺欢,但那都是暂时的,嚣张不了几个月!一旦黄河开始封冻,吴明彻就要撤回彭城了。梁军的攻势又会被打回原形。
因此攻略河北的态势,不过是做给高欢看看,真要打起来,哪怕现在高欢请刘益守到邺城,刘益守都不会去!
在他前世的时候,人能不能胜天另说;但是在南北朝,人肯定是不能胜天的。黄河一冻,大事去矣,战局开始急剧偏向北方,这是刘益守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如今已经夺取野王,那么守住野王,北上夺取上党,入主壶关城,就是梁军此行唯一的目的,打完就能回家了。
不得不说,梁军的战略意图,刘益守虽然没有直接告诉韦孝宽,但后者依旧是看得明明白白。
把高乾的信交给尧雄,正当其时!同时也不会坏了刘益守自己的名声。
“说得好,那么给尧雄的信,你来写。
你告诉尧雄:他若是能投降,那自然是好,不然的话,也就那么回事了。腹背受敌的晋州,光尧雄手里那点人,是守不住的。
对了,你顺便提醒一下他,就说尔朱荣的女儿是我的妾室,要尔朱荣投靠我当然不太可能,但是让尔朱荣出兵骚扰一下晋州北面,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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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尔朱荣不爽晋州的兵马已经很久了,看到晋州南面有事,他要是不来趁火打劫,会不会有点不好意思呢?”
“好的主公,这件事属下来办。”
韦孝宽恭敬的对刘益守行了一礼,不敢造次。
他心中暗暗感慨,这些老硬币们的斗法,真是太凶残了。贺拔岳死得早或许是件好事吧,要不将来肯定也会被人玩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