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失笑,继而状若疯癫的大笑。
江溟扯开黑绳,全神戒备,山伢子用心念对她说道:不用紧张,他一直以为是他的琴艺高超,听了我的话才明白,不是他的琴艺厉害,而是这张琴厉害,所以自尊心受打击了。
江溟问道:要不要把琴抢过来?
山伢子答道:你不懂,他爱琴如命,刚才想摔琴,是因为觉得无人能继承他的衣钵,现在知道这张琴是神物,他都开始怀疑人生了,肯定不会再伤害这张琴。
江溟扭脸看山伢子,说道:师父,我觉得你懂得可多了。
山伢子微笑,答道:我慢慢教你。
琴师疯笑了一分多钟才停住,又静默了半晌,说道:“烦劳真君引见。”
山伢子说道:“我去找玉芷仙子,你在此静待便好。”
琴师又开始疯笑,江溟皱眉问道:他怎么又笑?
山伢子拉着她转身往外走,答道:他想抱着琴去见玉芷,因为他觉得自己是鬼,比玉芷的身份低得多,而我让他在这儿等着,他就明白,这张琴比玉芷身份高,要玉芷亲自来迎接这张琴,所以他又疯笑,这是自嘲的一种表现。
江溟问道:自嘲?
山伢子答道:他一生自负,以为自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琴艺大师,却不知道,他一切的成就,只是因为他得到了这张琴,如果将琴换成凡品,那他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琴师。
江溟握紧他的手,问道:“去御仙阁?”
“嗯。”山伢子点头。
听山伢子说完,玉芷站了起来,问道:“琴师在哪里?”
山伢子答道:“扶摇山飞仙洞。”
玉芷拉住山伢子的手就下楼,刚到了楼外便腾身而起,山伢子嚷道:“我徒弟!”
玉芷冷声答道:“让她自己回去。”
说完便拉着山伢子向扶摇山飞去,山伢子皱眉说道:“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使性子,又是当着晚辈。”
玉芷嗔道:“我愿意,要你管?把嘴闭上,不然丢你下去!”
江溟嘟着嘴独自下山,师父的女人都这么霸道的。
看到那张琴时,玉芷伏身跪拜,琴师长叹一声,双手托起瑶琴说道:“敬奉仙子,也算物得其主。”
玉芷却不接,而是跪坐着说道:“欲闻清音,望先生成全。”
琴师将瑶琴放回膝上,说道:“献丑了。”
玉芷听了片刻,吟唱道:“苍山云雨度朝夕,百年兮,白驹过隙。望断天涯愁眉聚,凭栏兮,知音难觅。纵使轻佻年少兮,痴狂何惧。万丈红尘如梦兮,阴阳易。”
山伢子皱眉看着她,玉芷嗔道:“你瞧我作甚?”
山伢子答道:“心疼你。”
玉芷站了起来,轻移莲步走到山伢子面前,抬手一记耳光,斥道:“用你心疼?”
琴声哑然而止,琴师一脸愕然地看着两人。
山伢子揉了揉脸,尴尬地说道:“她比我小得多。”
玉芷白了他一眼,对琴师说道:“多有不敬,望先生海涵。”
琴师呵呵一笑,双手托起瑶琴递向玉芷,说道:“愿闻仙子雅情。”
玉芷接过瑶琴,盘膝坐下,说道:“请先生斧正。”
玉芷弹了一曲,琴师喟叹道:“原本此琴就不该为我所用,今日得遇仙子,物得其主,可喜可贺。”
玉芷说道:“多谢先生厚赐,望来世先生能来我御仙阁。”
琴师答道:“蒙仙子厚爱,不胜惶恐,若有缘,定不负仙子美意。”
玉芷抱着瑶琴站了起来,说道:“阴阳之别,恕不相送。”
琴师站起身拱手说道:“不敢,仙子请便。”
山伢子从兜里掏出血瓶递向玉芷,说道:“药娘灵血。”
玉芷瞪着他嗔道:“让我喝你娘子的血?”
山伢子问道:“要不要?”
玉芷伸手夺了过去,说道:“我不会领你的情。”
山伢子说道:“权作赔情。”
“哼。”玉芷丢下个白眼,抱着琴走了。
琴师微笑着说道:“真君遗情不少啊。”
山伢子尴尬地笑了笑。
好一会儿,江溟才回来,问山伢子:“师父,你脸怎么红了,还是红半边,让人打了?”
琴师呵呵一笑,山伢子皱眉斥道:“哪那么多话,办差事,送琴师先生去冥王殿。”
江溟嘟嘴,问道:“那你怎么回去呀?”
山伢子答道:“先送我回家。”
江溟有些迟疑,看看琴师,又看山伢子。
山伢子用心念说道:人家又没跟咱打架,还能吸人家的法力呀?而且刚才玉芷邀他来世去御仙阁,他的法力不能要,再说,他也没什么法力,能量都是那张琴上的。
先把山伢子送回家,然后江溟带着琴师去了冥王殿,面见冥王,听了江溟的汇报,冥王露出笑容,说道:“你的差事办得很好。”
江溟答道:“冥王谬赞,实则皆是我师父的功劳。”
冥王说道:“你师父的功劳,自然也就是你的功劳,正如阴不离阳,阳不离阴一样,没有他就没有你,而没有你也就没有他。”
江溟似懂非懂,但没说话,决定回去问山伢子。
琴师拱手问道:“冥王,当年为何不告知在下,实则是那张琴之故?”
冥王答道:“凡人皆昏聩,张狂者无法无天,自以为能手掌乾坤,睥睨天下。清狂者恃才傲物,自以为能阅尽红尘,通天晓地。而卑贱者无知无识,只会怨天尤人。”
顿了一下,冥王接着说道:“若我当年便告知你此琴非凡物,只怕你会毁了它,若你当真毁了它,纵是将你驱散魂魄,又有何用?”
琴师神色黯淡地问道:“当年冥王说惜才,实际上指的是那张琴。”
冥王答道:“不错,但五百年过去了,你醉心琴艺,也有小成,况且得到御仙阁邀约,也是你的缘法,本尊准你重入轮回,拜入御仙阁,以修正法。”
琴师眼中重现光华,拱手说道:“多谢冥王!”
冥王唤道:“来人。”
一名神官走进来,躬身应道:“冥王。”
冥王说道:“送此人去投胎,再知会御仙阁。”
神官应道:“遵旨。”
而后对琴师说道:“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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