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还抗拒着扣在颈上的那只鬼爪,口鼻间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腐尸味道。一心仍旧还想要捞住手中那已然飞灭的灰烬,眼睁睁看着它们随花瓣一同散去。整个人像是又再重新堕入仇恨的深渊,无法看到光明。
肩上的伤口再因挣扎牵扯而再度渗出鲜血。
凌珺则吸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呵呵叹笑道:“一介罪臣之女,如今沦为青楼娼妓。竟还有这满腔复仇的执念,倒令我刮目相看!”她的执念何尝不像是自己?带着唯独要见白仙儿一面的念想苟活至今。
“放心,我不杀你。也不会拿你这等污秽之身去献祭给鬼王大人养伤......”凌珺一把松开了碧璇,误以为她已非清白之身。万般嫌弃地甩了甩自己的手:“我让你好好活着,等着。看着鬼王大人把你口中那位温润如玉的公子,变成一个真正为恶鬼效命的杀人妖魔。臣服于我等鬼族脚下!”
她捂着脖子呼吸着重回胸腔的空气,强忍住被腐味阵阵作呕的胃液翻搅。
“这两日玉府周围一直不动声色,恐怕你的公子已经藏身其中。你大可一直期待下去,或许之后的事情更是精彩万分。你这般为复仇踌躇,定是会百般惜命。若是就这么死了怎能甘心?”冥魂也感受到在玉府外围笼罩着一股强大的异界屏障,心想着应该就是狐族的妖来了。
也许就是狐族另一位长老,白玄灵曾提及的她弟弟白鹤童。
鬼王大人眼伤还未痊愈,需抓紧让县衙的人多抓一些少女献祭给才是。
对碧璇轻蔑地看了一眼,凌珺跃上屋檐迅速就消失在月色下。
在恶鬼面前,她简直羸弱得不堪一击。就连肩上一点伤都多日无法治愈,却一直在剐着她疲惫不堪的心。
拾起地上的剑撑着自己虚脱一般的身躯,她缓步走出墨园。
院门旁,借着身后凉亭里微弱的灯光。眼角无意扫到一道白色人影依附在墙边,顿时意念里第一个跳出的答案是公子回来了。
她想要努力看清眼前那道白色人影,带着无比期望的眼神再逐渐暗淡下来。
那人并非是公子。
玉雁行依靠在墨园回廊边,意外的是他难得穿了一身仙气缥缈的白衣。在皎洁的月下格外显眼。
“你怎么这么晚拿着剑还在这个院子里待着不走?”他看她背着远处凉亭中的灯光走出来,手里的剑光在月下晃着她苍白如纸的脸。想到了由头:“这么晚还习武练剑?你想要刺杀太师未免也太拼命了些。”
似乎他并未察觉方才她在院中与凌珺之间的僵持对话,她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继而揉着脖子,眼神古怪地上下打量他一身的搭配:“你怎么在这儿?为何还穿成这个奇怪的样子?”
“我在找你,就猜到你又来这个破院子了。这个旋香楼虽院落复杂,但我倒还是不会迷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衣儒袍,对她摊了摊手解释:“这身很奇怪吗?你不是喜欢凌羽墨那妖孽嘛?我穿成这样,你会不会也会喜欢上我?”他说完极其不习惯地扬起长腿,踢开绊着腿脚的袍子。暗咒一声:“我第一次穿这种书生衣袍,娘们唧唧的可当真不习惯!”
“何止,像只大猩猩一般丑!”她毫不客气地吐槽他。她心目中的公子,就连每一帧细微表情都是完美无暇的。岂是他套上同一身衣服就能够媲美得上的?
“大......大猩猩?”他难堪地僵在原地,十分无语地重复她的话。大喘一口闷气,叉着腰:“也......也没这么差吧?我还特地刮了胡子。你确定你不好好看看我?”他将身子弯地一点儿,让她好好看清楚自己光洁的下颚。
勉为其难地,她抬头斜了他一眼。确实他的脸看上去已经没有先前初见时那么粗鄙不修边幅,难得表露出一张俊朗英气的脸孔。
“看傻了吧?”他洋洋得意直起身。
“还是丑!”她愤愤地别过眼:“你本就不适合穿白,简直丑陋至极!赶紧换下吧!”
他目光闪了闪哦了一声后,竟开始扯开自己身上的衣带。
“你干什么!”她见状吓得后退一步,慌张地扬起手中剑指着他:“你脱衣服干嘛!”
“这不是你让我赶紧换衣服的嘛!”他得逞。邪笑地拎着外袍接近她,盯着她难得不自在的表情:“你这么慌作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做上次的事......”她这是在害羞?她身处青楼还曾是那妖孽的女人,还服侍过太师那老贼。为何对这种早就该轻车熟路的亲密之事这般单纯敏感?
上次......她立马捂住嘴冷声回叱道:“油嘴滑舌!你说你从不会在青楼里迷路,怕不是对各个姑娘们的香闺所在何处早就驾轻就熟了吧!龌龊!”她转移话题,越过他身侧就要走回她的东厢院。
“生什么气嘛......”他无赖地拦住她。当眼尖地发现她肩上的那处渗血的旧伤后,二话不说沉下脸正经起来。立刻将手中的外袍撕开一角,主动动手为她伤处扎住止血并责备她:“你这个旧伤怎么又裂开了。你也不注意着点?若姑娘家身上留有伤疤可就不好看了。”
“你......”她看他迅速又细致的动作一气呵成,心中突然一阵泛酸。
“其实我不喜欢白色。看起来就像个奔丧的......那不是就想让你心里舒服一点嘛!”他被她瞪一眼连忙住了嘴:“明日我寻些上好的金创药给你敷上。”
“你究竟......为何这么对我?”一瞬间,她有些微愣地望着他。
“我不是说了吗?我倒是挺喜欢你的。”他放下她的手,接过她手中的剑:“我不介意你的身份。只是单纯地随着心走罢了,而我的心则告诉我......喜欢你。”他握着剑柄,大拇指爽朗地按着自己的心室戳了戳再道:“我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做什么事情都是随心而为。也不会强求他人,老实说今日来就想问问你上次的提议是否愿意跟着我?”
他喜欢她?不过只是喜欢她的脸而已吧?花街柳巷谁人不晓玉雁行副将是青楼里驻足夜宿的常客呢?他口中的这些甜言蜜语,也是对其他姑娘说了滚瓜烂熟无数遍的吧。
相反,若是当初公子也这么对她说一番同样的甜言蜜语。那么即便是被骗她都无怨无悔。甚至还有可能放弃复仇......可惜,公子从来不会对她说过只字片语的关怀。
“上次你曾说......有机会登上这个荆国皇位。还说......邀我一同坐拥江山?”她忽然缓声,走近问他:“此话是否属实?不是你一番大言不惭的醉话而已吧?”
他低头哼笑,抽出腰间一只铜制虎符:“你说呢?”
“你......”她紧紧盯着那只虎符,像是权利与希望又摆在眼前。声音不由颤抖:“你当真是坊间传言中的未死皇储魏衡?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
“没有证据,也无需证据证明。宫里的那些死人是不会再起来为谁证明我就是皇储魏衡。”他笑的很森冷,根本不像是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这枚虎符就是最好自证身份的证据,我手中握着能够颠覆当今社稷的兵权就是证据。这与我究竟是不是魏衡又有何区别?”
是的,只要能够登上皇位。是不是真正的皇储又有什么区别,只有能力者居上之说!
“只要你跟着我,我会让你亲手取了太师那条狗命的。但是......”他勾起她的下巴:“我就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你要给我忘了凌羽墨那妖孽!一心一意只做我的女人。”
“你从未细查过我的身份就全盘托出,就不怕我断然拒绝此事?”
“你会拒绝吗?”他胸有成竹:“能够立下那种契约,我也懒得去了解你究竟与太师有什么仇怨。巧的是我也想杀他,但是我可以把这个机会让给你。就看你要不要了?横竖都是待在那些臭男人身边,你看我这个臭男人就不比太师那老骨头厉害多了?”说着说着,他竟有开始放肆起来。
口没遮拦!
“你还不知道吧?刚才我属下禀告,昨夜他们已经大婚了。”玉雁行再对碧璇投下一枚火药,瞬间炸开。
她神情暗淡。
这么快吗......?他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够将他们两人分开了吧。
深吸一口气,她沉默地对他躬身行了一个礼道:“我其实......是罪臣之女。全家皆被太师所迫害......从今日起,我愿听凭你的差遣。”看来她没得选择,决定最后的赌注还是自己。赌得彻彻底底的,便是输了也认了。
公子。若她重获身份之后,还能够再见他一面吗?不奢求相伴,只求他亲口一句原谅便好!
玉雁行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
琉璃的执意不悔,逆着天下嫁妖魔。他只能亲自夺取江山手握皇权,将那凌羽墨那妖孽凌迟。让琉璃亲眼看清自己被那只狐妖一次次蛊惑的陷阱与真相。
而此时的市集已经宵禁,城中早已寂静下来。
空旷的宽敞巷道里,周边的铺子都已经关闭打烊。唯有一道白色人影正缓步走在其中,在他身后则跟着两匹通体雪白的矫健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