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臻去了21号病床，无痛人流是不需要住院的，高婉因为被关了很久，身体太过虚弱，所以医院让她躺一会儿，一会儿就要走的。
他进去的时候，高婉已经睡着了。
盯着病床上的女孩儿看了几眼，他随后退了出去，站到了病房门口。
靠在医院走廊的墙上，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想到昨晚上他拍到的那些东西，宋臻的眸子深沉的仿若深渊幽潭，令人畏惧。
随后，他拨打了李湛的电话。
“奇了，咱们宋副队竟然舍得主动给我打电话？”李湛的调侃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宋臻抬眸扫了眼白得冰凉的天花板，“还记得前些天你问的那起关于泡学的案子吗？”
大概是上个星期，F省出现了几桩案件，类似于诈骗的性质，不单骗财骗色，还谋人性命，受害者基本上都是一些家底殷实的白富美。
关键这些白富美乃至他们的家人并不觉得自己被骗，直到出事很久后，才有人后知后觉的报了案。
据了解，接触这些白富美的人是非常知名的“成功人士”，非常符合她们对另一半的设想，也就是完美的“老公”人选。
双方在朋友介绍下认识，随后约会，渐渐发展为男女朋友关系。
因为涉及到一些技术层面的问题，所以李湛向宋臻借用了邱森，两个人曾经聊过这个案子。
“记得，咋了？”李湛有些惊奇，那桩案子都破了，宋臻怎么又突然想起了？
宋臻答道：“无独有偶，G市这些天发生了几起失踪案，嫌疑人挑选的目标对象从白富美变成了有颜值、爱运动的高材生。”
“对方也是利用泡学？”李湛问。
F省的那几起案件最终破解，对方根本就不是个什么成功人士，也不是高富帅，就是个一事无成、想入非非的网友少年，在网上专研了这几年非常火的泡学，上课培训，又通过网贷租车、租衣、拍写真等一系列手段，从软、硬件两方面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女人心中的国民老公形象，然后用三寸不烂之舌，愣是将人骗得团团转。
起初这个少年只是内向木讷，想要改掉自己面对女生紧张无措的局促，后来却渐渐沉溺于这种掌控女人为自己喜、为自己怒、为自己哭、为自己嫉妒发疯甚至去死的状态，直到最后发展为掌控那些爱上他的女人的生死。
这种掌控感令他发疯，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泡学无罪，但利用泡学玩弄感情，甚至抹杀别人生命的少年却犯了罪。
且，罪不可恕。
“不是，但形式手法差不多，通过Running这款APP挑选符合自己心目中的爱人，然后囚禁，让她们怀孕生子。你知道吗？凶手竟然在家里弄了无数个铁笼子，把那些女孩儿全部关了进去。他还弄了一个木牌子，我估计他把自己当古代帝王了，通过翻牌来决定选择谁，这样的人，竟然还供奉了注生娘娘！”
李湛听得不寒而栗，但在这个岗位干多了，什么事情没见过，这种将女人或者小孩当做禁脔的案件他们并非没有接触过，为什么这次宋臻反应这么大？
“凶手是谁？”他敏锐地问道。
而且宋臻描述的时候用词是“我估计”，也就是说，还没有定案！
“庄少旌。”宋臻回道。
“庄少旌？庄……庄家人？”李湛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问道：“案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化？”
“失踪人员最后全部回了家，然后撤了案。其中有两个怀孕的，一个先前报案表明被强奸，但庄少旌控制了她的家人，所以也不了了之。”宋臻捏着自己的眉心有些疲惫的说道。
“庄少旌既然敢让她们撤案，显然不怕被你们查，而你刚才给我说的这些……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即便怀孕的那个女人在报案的时候给你提供了一定的线索，但也不会这么连贯，老宋，你是不是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
“我昨晚潜入了庄家。”宋臻讲道。
“你！”李湛吃惊，但联想到宋臻和庄家的恩怨，立即明白了几分。
不过他现在这通电话打过来，是想做什么？
“李湛，你知道吗？我突然觉得你说的是对的，我TM什么也做不了，这些事情就算我知道，我也TM的什么都做不了！”
宋臻突然暴怒道，但那怒意，来源于他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的深恶痛绝。
平日里舌灿莲花的李湛，这一刻突然失语。
为了宋纯的事情，他曾无数次和宋臻争吵，对他恶语相向。
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宋臻百毒不侵，那些言语对于他这么个强悍的存在，根本就不堪一击，即便在他心理出现状况的时候，用胡子伪装的宋臻，依旧让人觉得无懈可击。
可现在，李湛突然意识到，不，宋臻或许曾经已经从丧父时的束手无策中走出，但宋纯的死无疑又是致命一击，让他的强大出现了裂痕。
但也仅是裂痕而已，他并不认为这个男人会倒下。
毕竟，经历过烈火淬炼过的顽强心志，又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他，应该只是暂时性的彷徨而已。
“老宋，我不信你没有算到这一步。”李湛说。
对于庄家，八年前的宋臻不堪一击，但吃过亏，甚至为此披麻戴孝，如今又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你昨天去，收集的证据呢？”李湛又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既然是用非法手段收集来的，自然不能上交上去，何况庄家权势滔天，老老实实递交上去，最后还不知道会到了谁的手里。
宋臻不会干这么脑残的事情。
而宋臻身边还有邱森，那个可以不留任何痕迹在网络世界畅游的黑客。
所以——
“我记得上次在鹿川，从医院回来的车上，你和邱森在查一个爆料人的事情。我要是你，就让邱森假借这个爆料人的名头把这堆东西给爆出去，有邱森的技术保驾护航，庄家就是想拦也拦不住。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到时候全民公愤，庄家就是想要护住庄少旌，那也得被唾沫星子淹死，不说伤筋动骨，但至少庄少旌的羽毛是彻底脏了，而脏了羽毛的人，想要在官场上叱咤风云，那可就难了。”
李湛的话带了几分恶毒的笑意，“这可比杀了庄少旌还要让庄家难受不是吗？我不信你想不到。”
不得不说，不愧是多年的老搭档，李湛几乎是瞬间戳中了宋臻的心思。
话筒里的沉默，证实了李湛的猜测。
但宋臻既然打了这个电话过来，就证明他压根没有执行，于是他问：“是什么，让你决定放弃实施这个计划？”
句句攻心，句句紧逼。
“我现在在医院。”宋臻突然转了话题。
“医院？”
“陪其中一个女孩人流。”
“……”李湛翻了个白眼，“这剧情，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估计得被你雷死，你家那位知道吗？”
“要报备？”宋臻问。
“就是觉得这事儿，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儿容易引起误会。”李湛十分不厚道的笑了。
宋臻心道：无聊。
本来就是为了活跃气氛的李湛发现没有收到效果，一秒变正经，“所以你是觉得，如果这些事情爆出去，会对这些是女孩本来就不平静的生活雪上加霜，于是纠结，甚至放弃？”
“我觉得你可能笨点儿会比较招人喜欢。”宋臻忍不住吐槽。
李湛轻笑一声，言语间自信睥睨，“没办法，怎么也得当得起‘李队’这个称呼啊。”
似乎还是那个臭美、自信、招蜂惹蝶的李湛，却又完全不同了。
“作为一个有仇必报，血性阳刚的男人，老实说，老宋我觉得你太磨叽。”李湛毫不掩饰自己对宋臻的鄙夷，以及对他所纠结的吐槽，但他话锋一转，“但作为一个有妹妹的兄长，宋副队，感谢你的善良。”
最后一句，李湛用了很煽情的语调，激得宋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结果说完李湛自己先笑了起来，“哎哟我这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李湛，你找死！”
“什么？哦，信号不好听不见，啊，什么——”
宋臻直接掐断了电话，真想顺着光纤爬过去掐死这个人。
不过和他说了一通，心情突然不那么沉重。
他的确一开始是打算像李湛说的那样准备借助舆论攻势的，但舆论是把双刃剑，除了可以将庄少旌拖下水之外，更有可能将那些失踪女孩儿的家庭从此拖入深渊泥淖。
会有人评论：一个女生为什么要大晚上孤身去公园跑步？
会有人说：为什么要跟陌生人走！自作孽！
还会有人说：肯定就是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还会有人说：活该，都是活该，不作不会死。
总而言之，口诛笔伐，最后受伤害的还是这些无辜的女孩。
没人会在意她们的遭遇，没人会在意她们当时的心理活动，只会觉得，一切都是活该。
其实，她们只不过在跑步的美丽的时光里邂逅了一个有着共同语言的“优秀的男人”，如果这个男人不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魔，那这应该会是一个非常美妙的爱情故事。
但是最后却变成了一出悲剧，甚至会被人指责的悲剧。
而，没人会同情。
所以宋臻最后决定，放弃。
关于公布真相和正义，他一定会找到，更好的方式。
不为其他，只为他也有个妹妹，他也有自己喜欢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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