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中年话罢,众人躬身听令,许易也不例外。
他虽想揪住黑袍老者的失误,大肆作一通,不求建功,但求拖延时间,好看清场中局势,却没想到周宗世却是乖觉了不少,挥刀断臂,根本不给他心思。
当然了,他也可以继续纠缠,可再纠缠下去,就等若直接面对了白面中年。
虽然他凭直觉,就猜到白面中年多半倾向周宗世,可终究只是倾向,若他真不识抬举,惹起了此人的厌烦,那可就不是倾向,而是直接逼迫人家占到他的对立面了。
此刻,许易已从众人的称呼中,弄清了此人的身份,讼狱都正印都使仇太冲。
换句话,这仇太冲便是此间的仲裁官,掌握着最终裁量权。
了结了许易和黑袍老者的插曲,仇太冲直接问案,周宗世将早打了无数遍的腹稿道将出来,完完道出了他和许易纠缠的过程,当然,话里话外,自是少不得渲染,真是字字血泪,句句关情,将许易的阴险,奸诈,出尔反尔,胆大包天,展现得淋漓尽致,直听得满场无不横眉冷目。
纵使人心不一,即便那大奸大恶之辈,终归是向善厌恶。
更何况场间众人,多数只知道是周宗世告许易,却不知到底是何事由,待听得是许易以假言诓了周家的地魂符,无不毛骨悚然,只觉许易胆大包天得突破了天际。
场间在座众人皆是当权者,即便分列两旁的大吏员,也是统治阶级的既得利益者。
这帮人或许各有心思,互有仇怨,可相同的一点是,极端讨厌制度的霍乱者,规则的挑战者。
许易的此等行为,分明就是藐视当权者,戏弄体制,本来有抱着来看笑话的,也顿时对他大起恶感。
仇太冲猛地一拍惊堂木,怒目瞪着许易,“大胆许易,周千将此言,可是属实?还不从实招来!”
周宗世难得心中生出欢喜,自己的一番努力,未曾白费,本就倾向他的场面,在他一番渲染下,彻底倒向了他,便连这素来冷面的臭阎王,明显也得姓许的起了厌恶。
他冷冷盯着许易,暗暗道,“姓许的,你自以为奸狡,自以为得计,可你这贼囚不在官场,如何知晓这些大人们的忌讳,嘿嘿,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看你怎么死!”
“启禀大人,周宗世此言,纯属胡言乱语,中伤于我,还请大人与我做主。”
许易不卑不亢,稳稳抱拳,竟无半丝慌乱。
“事到如今,由不得你抵赖!”
仇太冲寒声如铁。
许易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并无半分抵赖?”
仇太冲冷笑三声,道,“本官不与你多言,周宗世的承情,合情合理,场间诸位同僚皆闻,你非是你所为,拿出证据,否则别怪本官动大刑,届时再招,却是悔之晚矣。”
若许易不知北境圣庭的官场深浅,和基本刑律,不得就要抗辩了。
而他却是最重书本之人,早就将一切摸得熟稔。
听来仇太冲的话,极是无理,明明是周宗世报案,按照常理,该是周宗世举证,证明许易确有其罪,可此间是北境圣庭,周宗世身为星吏,天然就享有远许易的特权,他许易有罪,只要给出的控诉,合情合理,无有破绽,许易先便得背上个嫌疑人的罪名,尔后便得由许易自证,一旦许易无法自证,基本周宗世就胜利定了。
这亦是周宗世头一个就想到了讼狱的根源,虽然彼此都无法自证,而他的特权,就成了他胜出的最大砝码。
许易稳稳立在厅中,双目平和地注视着仇太冲,“既然大人要在下自证,在下可否问周千将几个问题。”
仇太冲看向周宗世,周宗世冷道,“周某与这等胆大妄为的禽兽,实在无话可。”
他不知许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总之不接招就对了。
“周千将是心虚了吧!”许易微笑道。
“大胆!”
周宗世怒冲冠,“狗贼,死到临头,还敢逞强!”
许易看向仇太冲,“大人,您看?”
仇太冲冷道,“周千将身份尊贵,岂是你能问得的,你务必自证,否则别怪本官动刑。”
许易道,“据在下所知,按我圣庭明律,周千将所言,须得合情合理,才能再由在下自证,若是周千将所言,并非合理,而是侮蔑之词,按我圣庭明律,在下似乎并不需要自证,敢问大人,可是如此。”
仇太冲面色黑,森然道,“诚然如此,不过,周千将之陈述,场间列位大人,皆未听出漏洞,便你听出来了,莫非本官当面,你还要胡搅蛮缠?”
“大人明镜高悬,在下岂敢诡辩,适才大人所言,诚然有理,只是列位大人,非是当事之人,更未见得彼时场面,自然难听出周千将的编篡之语。而此事与在下,却是性命攸关,是非曲直,在下与周千将当庭一辩自知,贤明如列位大人,难道会听不出孰是孰非么?”
许易满面诚恳,配着磊落青衫,自有一股洒然之气。
这般沉稳气度,倒让场间几人生出了疑惑莫非此人真是冤枉。
周宗世大急,“仇大人,万不可听此人一面之词,此人生性奸诈,惯能狡辩……”
许易打断道,“莫非周千将连与许某一辩是非的勇气都没有么,若真事实如铁,许某的口舌还能熔金锻铁不成。不知周千将是自己心虚,还是信不过诸位大人,以为诸位的见识,不足以明辨是非?”
周宗世快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先前的陈述,自觉除了些许渲染许易的奸狡之词,再无添油加醋,俱是事实,心下大定,慨然道,“好,你要死,周某便让你死个明白。”
他虽万分不情愿和许易一辩,可姓许的太过阴险,词词句句都要牵扯满座诸公,他再推诿下去,真就该让众人生疑了,毕竟,若真是事实如铁,谁又会怕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