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铨比耶律淳更早得到另一边战事胜利的消息,当他将消息传递给将士是,无名堡寨中欢声雷动。
大伙都明白,粮道受到威胁,又无力分兵消除威胁的辽军,这一战坚持不下去了。
很快,辽人营地的异动也传了过来,那些辽人,在收行东西,埋锅造饭,看上去似乎是饱餐一顿后,就会拔营而走。
但一个时辰之后,辽人开始向堡寨靠近时,周铨在墙上讶然。
“竟然没退?”他有些疑惑地道:“我看此前耶律淳行军布阵,都很稳重,现在他是在搞什么鬼,他不是也得到了耶律和尚奴败亡的消息么?”
这自然不可能,斥侯是亲眼见到败军退来。
“这是要拼命?”李宝喃喃说了一声。
他是憨人,看事情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看到辽军的模样,本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周铨猛然惊觉:“正是,这是要拼命了……没有想到,耶律淳老则老矣,却还有这样的胆气血勇,要与我拼命……呵呵,是了,得到消息,他孤掷一注,胜则不用说,败的话,便将这南京道整个交给我算了!”
说到这,周铨眼中光芒闪动。
对方七八万人,若是真不计伤亡来拼命,他只凭这三千人,未必能撑住。
“派人出去,令叶楚回军,威胁辽军后路!”他下令道。
此时契丹北营被破,因此他派出的信使从堡寨北面离开,契丹人发现之后,竟然未派兵追赶。
见此情形,周铨越发断定,辽国是欲全力攻寨了。
“有意识……让他们来吧。”周铨示意道。
他凭借三千人守无名堡寨,当然也准备了一些特殊的手段,而昨夜的胜利,更是强化了他这手段。
随着他的命令,片刻之后,两百余人出现在堡寨之上。
此时辽人已经进入火炮射程之内,但其阵型较散,派来的先头部队人并不多,分明是看出火炮的劣势,采用有针对性的战术。
只不过这些先头部队还没有开始正式攻堡,就听得堡寨上头有人大叫道:“耶律秃者,是你么,你还在为萧奉先一家卖命?”
“张黑儿,你怎么来这里了,快点走啊,不要白白送命!”
“金大发,快降吧,降了有肉吃,今早我总算吃了一顿饱饭,吃到了肉!”
这些人,竟然全是辽军!
这其中,有被文妃和余里衍说服早就投靠者,但更多的还是昨夜北大营混乱中失了方向,主动或者盲目逃到堡寨中的人。
而底下攻寨者,许多他们都认识,不是同乡,就是熟人,甚至同一亲族者也有不少。
这一叫嚷起来,那些靠近的辽兵士气顿时大沮。
“快逃来吧,这边有吃有穿,给文妃娘娘当兵,比给萧奉先当兵强!”
“还有亮闪闪的银圆,一枚可抵一贯宋钱!”
周铨听得七嘴八舌的叫声,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嘲讽。
莫说他拥有火炮这种现在还无解的武器,哪怕单是用金银铜钱来砸,他也可以将眼前这支辽人拼凑出来的杂牌军砸晕。
这些人当中,除了两万左右算是耶律淳本部亲信——哦,这两万人还得减掉一万已经随耶律和尚奴一起被消灭了的,其余军士,无论蕃汉,甚至包括契丹人,都算不得有多少忠心。
甚至可以说,他们一个个都早怀不满之意,这种心理,如同干柴一般,只等火星了。
原本被逼着来打头阵的这些辽军,心中就充满恐惧,只是因为军纪森严,不得不从。但到了堡寨之前,却听得这些呼声,他们的心思顿时活络了。
除了战死或者被执行军法,他们还有一条活路!
“我降,我降!”
有一人大叫着便奔向堡寨,周铨看到之后也呆了呆,他只是想扰乱对方军心,却不曾料到,这一招效果竟然如此之好。
“在箭落处呆着!”
定了定神,周铨抢过一具弩,一弩射去,只不过他不甚练习,射得有些歪,并未射中他想象中的目标,而是偏了十余丈。
他周围的人顿时大喊,那辽军军士竟然也依言跑到到那枝弩矢边上。
有这个带头的,接二连三,便有更多的辽军,到后来,被驱使来充当先锋的辽军竟然有一小半都跟着跑了过去,静坐在地上。
少数头脑发热想要立功的,在进入堡寨射击范围之内后,顿时被寨墙上的射击孔中射出的弩矢穿透,死得不能再死。
其余辽军,一哄而散,退了下去。
这场攻击,虎头蛇尾,让耶律淳气急。他瞪着萧嗣先道:“你不是说你要再为先锋,领兵攻寨么,怎么你人还在这里?”
辽军之所以这么容易动摇,一个关键原因就是军中只有兵没有将,身为先锋的萧嗣先,口中倒是慷慨激昂,但真打起来,他却不肯身先士卒,到第一线去督战。
萧嗣先听得责问,面上却丝毫不改色:“萧达珣救援不利,致使和尚奴败亡,当给他一个机会,令其戴罪立功!”
“你!”
耶律淳简直被这厮的厚颜无耻气坏了,他暴怒之下,顾不得自身安危,下令道:“好,好,好,你既是不去,那我亲自去……我亲冒矢石,你去是不去!”
这下子,萧嗣先总算感到害怕了:“大帅,何必如此,你我身份贵重,岂是常人可比,遣一二下将去就是了。”
耶律淳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他知道己方军心涣散、士气不振,若不大将奋勇上前提升士气,只靠着军法队在后头砍脑袋,砍再多人头,也砍不下周铨的堡寨来。
他不理睬萧嗣先,当真是催马上前。
他一上前,中军大旗自然也是上前,整个辽军,开始展开,全线压上,再不是方才的试探攻击。辽军两翼,也开始向着堡寨的北、西两面延展,作出合围的姿态。
可几乎同时,堡寨中的火炮也响了。
耶律淳已经很重视火炮,还做出了针对性的防护,但是面对火炮轰鸣,特别是近二十门火炮齐鸣,那种惊天动地的震憾,还是让他震惊。
“大帅,大帅,不能再靠近了,火炮射程约是两里,你这边,就已经是极致,不能再靠近了!”
耶律淳中军大旗,在离堡寨近三里处停住,他自己倒是想靠得更近些,但部下们纷纷劝阻,其中萧嗣先劝阻最为得力。他只能停住,然后举目凑上望远镜进行观望。
望远镜曾是护卫军的特产,不过随着老花镜的推广,很快有别人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因此现在辽军大将,也装备上了望远镜。只不过相对护卫军的望远镜,他们的数量不仅少,而且质量要差很多。
让耶律淳稍感欣慰的是,经过昨夜的事情后,军中对于大炮的恐惧已经有所下降,士卒们仍然在继续冲杀,虽然从堡寨之中射出的弩矢开始疯狂收割,但在各部将领亲自督战之下,目前还没有出现阵前投敌的奇葩事情。
“这样就好……哪怕拿人来填,也给我将这堡寨给拔了!”微松口气,耶律淳厉声道。
这种冲锋,己方伤亡极大,冲在前方的士卒,连靠近堡寨都难,往往还未接近堡寨十丈,就被劲弩射倒。足足过了数十息,耶律淳才看到有辽军将云梯架上了寨墙,他的心一紧,但很快,那架梯的辽军就被另一个方向射来的弩矢射倒,一名护卫军冒险探出头来,将云梯推倒,但辽军中的射手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一箭将他从墙上射了下来。
这是耶律淳看到的他们唯一的战果,然后,那名弓手所在的地方就激起冲天的尘土,堡寨上的火炮调整了炮口,将那一片地方耕了一遍。
战况一时之间僵持,辽人不计代价地攻击,在堡寨严密可怕的射击下,留下一堆堆的尸体,然后他们被迫退去。辽军军将们令军法队杀几个最先溃逃的人,再次逼迫他们进攻。
“辽人撑不了多久,这种伤亡……”
周铨此时,已不是当初为一两个阵列少年的伤亡就心痛不已了,多年征战,让他心硬如铁,望着这一幕,他冷笑了声。
耶律淳同样也觉得,宋人撑不了多久,地上积的尸体,都快与堡寨腰墙持平,再过片刻,哪怕不用长梯,辽人也可以直驱登上堡寨墙上。
“果然,火炮宜远攻不宜近战,只要冲入其距离之内,火炮威力大减!”耶律淳想。
如耶律淳所料想,在又经过了两轮攻击之后,辽人终于第一次踏上了堡寨墙顶,但当他们登上之后,面色立刻大恐,紧接着,就听到炮声齐鸣,那些墙上的辽军,纷纷逆飞而起,不少人被迎面来的散弹击得成了一块烂肉,然后掉落下来。
紧接着,一门门小炮被推上城头,这些小炮射程近,发射的都是散弹,在二十丈左右距离之内,一炮过去,就会扫荡一大片。
此情此景,让刚刚看到胜利曙光的辽军士气大沮,就连军法队也不能让他们再度上前了,整个辽军,都在向后,若不休整,只怕难以再战。
就在这时,周铨看到了机会。
他望了望身边:“问一问重炮,是否瞄准了。”
“准备已经就绪,射击诸数据校正已经完毕!”有人回应道。
“好,那就告诉辽人,大炮的口径就是胜利吧!”周铨笑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