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玉看着面前躲在奶娘后面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的小男孩,心里有些纳闷了。
莫不是自己长得太吓人了。不然,这孩子怎么看见自己就一副哆嗦的样子呢。
她侧首看向乔慕风,眼里有着询问。
乔慕风脸上严肃,也不如跟她在一起时的轻松。
恩,是有点儿吓人。
那孩子看看桑玉,又看看乔慕风,抓着奶娘的衣角往后面缩了缩。
乔慕风见他这样,脸色更是难看。
把手里端着茶的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搁,沉着声音道,“你躲在妇人后面像什么话,还不快来见过你母亲?”
他本就是有名的冷面将军,正经的生起气来,那奶娘也一下子哆嗦起来,腿都在不停的打着颤。
乔明亦被他吓得猛地抖了一下,眼睛里顿时蓄满了泪水,又迫于乔慕风的压力,奶娘也在旁边小声的劝着,他才慢慢的挪出来,看了桑玉一眼,喊了声母亲,又马上把头低下去。
乔慕风见状,更是气得不行。
吩咐一句,他还有事,就走了。
乔慕风走了,这屋里,桑玉跟那孩子就完全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没有相处过,桑玉也没哄过小孩子。
最后还是繁月说了句,“夫人,刚刚厨房里新做了一碟子荔枝糕,奴婢端过来让少爷尝尝看吧。”
桑玉这才应了一声。
那奶娘原是被乔慕风的气势压迫,如今只剩了一个桑玉,又没有什么背景的。她自然脸色就太好了。
听见繁月的话,她忙说道,“这就不用劳烦姑娘了。只是,少爷出来也有些时间了,想来也累了,奴婢还是带少爷回去吧。”
说完,竟是连礼都不行一个,就牵着乔明亦的手就走了。
只把桑玉气得不行。
哪有这样的奶娘,比她这个当主子的还像主子。
乔慕风想来也是知道了。令乔明亦每天早上都要来给桑玉请安,他现在五岁了,桑玉便提出是不是要给他请个先生。回来教他读书习字。
乔慕风一向很忙,他本身也不是很待见这个儿子,只是,如今他也就得了这么一个,兴许,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了。可是,屋里没有个女人。还真是不是个事。
想了想,也觉得是时候了。
说会吩咐人出去找。
桑玉想自己也尽到责任了,也不再多说。
每天早上,乔明亦都会由奶娘陪着,来给桑玉请安。
桑玉习惯了晚起,也不得不早早的从被子里出来。
只是,对那奶娘,桑玉一直不满意。哪有这样不尊敬主子的奴才。
只是,那奶娘是承宁侯府请的。桑玉也不好发话。
那承宁侯府,可是乔明亦的外家,先夫人的娘家,虽然现在老侯爷年纪大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况且,乔慕风如今正是像那正午的太阳。
他们还不靠着一个乔明亦死死的巴上将军府。
桑玉不知道在这些,她如今是想着怎么把她那个铺子做大。就连将军府上的事情。如今也是白总管在管着呢。她也从没有说过要接管中馈的事。
这么大一个府,还不得累死。
乔慕风原是心里对她有戒备,所以才没有提,如今成亲都过了快两个月了,也了解到她一些性子,张了几次嘴,都被桑玉推辞了,只说她还小,那些事情都不懂,让白管事再累些年吧。
乔慕风先以为她是欲擒故纵。毕竟在女人上吃了那么多亏,若不是皇命,他还真不打算再娶了。
试了几次后,发现桑玉真的没有那个心,也不再说了。
却是把乔明亦带到她的面前,让她尽做母亲的责任。
桑玉有些无奈的扶额。这乔明亦虽然叫她一声母亲,可自己只是名义上的,不是亲生的,喊起来也没有什么感觉。
不过,乔明亦虽然人小,又有些懦弱,可还是听话的。只是,有些过于依赖那奶娘了。
桑玉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乔明亦的情景,不知为何他会孤单单的一个人在竹林里种花。那么一个下午,居然也没有人来找他。
这乔明亦真的如府里所说的,是被重视的吗?
若是被重视,怎么会都五岁了,家里连个教书先生都没有呢。便是乔慕风忙,可府里这么多下人,还有那在乔明亦身边影子似的奶娘,都不会提醒乔慕风一声吗?
好在,乔慕风速度够快,才不过短短的几天,就找到了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先生。
听说以前是在御史台待过的。才求了今上回家养老,就被乔慕风给挖了过来。
只是,府里也就乔明亦一个孩子,多少还是有些孤单的。若是能多几个孩子就好了。
乔明亦正式要去上学的那天,早早的就来给桑玉请安了。
桑玉看着眼前依旧是软软弱弱的小人儿,有些无奈,“明哥儿,来母亲这里。”
她朝乔明亦招了招手,乔明亦询问的看了身后的奶娘一眼,那奶娘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生的强壮得很。
硬着声音说道,“夫人,少爷还得去见先生呢。若是夫人有事,等少爷从外院回来了再说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让桑玉不要多管闲事了。
本来桑玉就不喜欢她,这样明着跟自己对抗,她心里隐隐升起一股怒气。
朝身后的丁兰使了个眼神。
丁兰立马娇呵道,“你是什么东西,夫人说话的时候,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地步吗?少爷还没有说话呢,你一个奴才说什么。”
那奶娘想来也从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又仗着自己是承宁侯府的人,虽然愣了一下,马上挺直了身板。黑着脸说道,“奴婢自是知道的。只是,奴婢是少爷的奶娘,一切自有少爷做主,况且,奴婢可是承宁侯府的人,夫人想要治奴婢的罪,还得要掂量掂量承宁侯府。毕竟,夫人只是个继室。而少爷的外家,可是承宁侯府呢。”
桑玉原是没有打算生气的。
不过是个小孩子,又不是她生的。她在不在乎的,都没关系。
可是,这奶娘说的话也太过难听了。她只是一个奴婢,凭什么这么说。
桑玉怒极反笑,她微眯着眼睛。轻松自在的靠在椅背上,“丁香,将军府中,以下犯上是怎么处罚的。”
丁香上前一步,看了眼那不知好歹的奶娘,声音虽柔,可屋内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夫人,以下犯上者,轻则。杖责五十,重则,杖责五十,发卖出去,永不录用。”
那奶娘一听,心里也哆嗦了,可是。想着自己是有靠山的。也不把桑玉的话当成一回事。
依旧是那副脸色,“夫人,只怕您还没有那个资格动我。”
桑玉这是真的生气了。
她站起身,慢慢的走到奶娘面前,今儿个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抹胸长裙,外面是一件秋香色的裙子。头上也只简单的挽了个发髻,并没有戴什么首饰,一副清水芙蓉的样子。
看着,就是相貌姣好性子性子绵柔的小姑娘。
众人却从她身上感觉到一丝凌厉。心里咯噔一下。
那奶娘死不悔改,心里虽然打着鼓。可还是大着胆子盯着桑玉。
桑玉走到她面前,轻轻笑道,“本夫人没有资格?”
那奶娘也有些心虚了,还嘴硬道,“奴婢是承宁侯府的人。”
桑玉一挥衣袖,走到主位上坐下。看了眼躲在那奶娘身后的乔明亦,皱着眉头说道,“明哥儿,到母亲这里来。”
这语气没有半分的温柔了,倒是命令。
乔明亦心里害怕,可又想到父亲说的,要他听母亲的话。
又看了眼奶娘,还是低垂着头慢慢的挪到桑玉面前,低声的喊了声母亲。
桑玉看着眼前的孩子,还这么小,明明是将军府里唯一的少爷,却被这些妇人养成了这样一幅懦弱的样子,跟他爹完全没有一点相像,不由得眉头皱的更深。
她站起身来,看了眼那奶娘一眼,又低头看向乔明亦,温柔的说道,“明哥儿,你吃饭了没有,陪母亲去吃早饭可好?”
乔明亦微微后退,想要离开桑玉的怀抱,他诺诺的说道,“儿子,儿子已经吃过了。”
桑玉脸上也没有异色,继续哄道,“母亲还没有吃,那明哥儿陪母亲吃早饭可好。一会儿,母亲让繁星姐姐送你了去先生那儿。”
乔明亦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桑玉看也没有看那奶娘一眼,就牵着乔明亦进去了。
丫头们早就把早饭摆上了。
桑玉给自己盛了碗红枣粥,又给乔明亦盛了碗青菜粥。
乔明亦站在桌子前没有动,桑玉把他抱到椅子上坐好。
“明哥儿,陪母亲吃点儿早饭吧。这粥可好吃了,是繁月姐姐才熬的,明哥儿肯定会喜欢的。”
乔明亦看向她明亮带着笑意的眸子,心里竟也觉得一股温暖。又想起乔慕风一脸的黑色。他拿起碗里的勺子,一勺一勺,也不用人服侍,就吃了起来。
桑玉又夹了两个肉包子给他,那包子两口就能吃一个,桑玉把包子从中间夹开,浓郁的汤汁便流了出来,乔明亦吃完了粥,那包子也刚好温度合适了。
吃了饭,桑玉便让繁星送乔明亦去外院了。
那奶娘想要跟着去,桑玉叫人把她拦住了。
也没有说话,只是端坐着看着她,双眸无波。
那奶娘又说了许多话,无非不过是她是有后台的,桑玉不能动她,要动,也是将军。不过,从她那话里来看,便是将军,也不能责罚她的。
这样自大的人,将军府怎么还能容得下呢。
桑玉轻声笑了,端起手边的茶杯细细的抿了一口,是上好的雪尖儿。果真是清香扑鼻,回味无穷啊。
把盖子盖上。那盖子轻巧的声音就这么突兀的响起。
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轻笑道,“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承宁侯府的人,说本夫人没有资格责罚你。可是,你不要忘了,这里是将军府,可不是你的承宁侯府,本夫人是,将军府明媒正娶皇上赐婚进来的夫人。本夫人要惩治一个下人。这点儿权利还是有的。”
见那妇人脸上开始慌张起来。
桑玉接着说道,“不过,好歹那承宁侯府也是明哥儿的外家,本夫人,好歹也得顾着咱们两家的关系不是。算了,看你那么心心念念承宁侯府,本夫人就开恩让你回去吧。也免得被外人听见了。说本夫人小气,死死的扣着别人家的下人不放。”
见那奶娘连脸色都白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桑玉也没有什么异色。
“来人,把奶娘送回去承宁侯府去。若是问起来,就说奶娘日夜思念府中,本夫人大发慈悲让她回去的。”
那奶娘原本还呆呆愣愣的,以为桑玉不过是个好拿捏的。如今反应过来,哭喊着不走。说要等将军回来做主,还是要见少爷,说少爷是她奶大的。
桑玉烦不胜烦,怒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嘴堵了。难听死了。这样的人,承宁侯府怎么会送到咱们府上来。如今,更是借着奶过少爷,就这么目中无人。咱们府上的主子都是些慈善的,也禁不住这样的奴才在。还不快拖下去。”
立马便上来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拿了一块不知是什么的布,把奶娘的嘴堵住,便拉了出去。
这还是桑玉进府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
有人心里就在猜了,难不成是桑玉责罚了少爷的奶娘,是故意给少爷示威的。
不管众人怎么猜测。那奶娘还是被送回去了。
乔慕风回来的时候,自然有人给他报告。他听了也皱了皱眉头,本来是向书房的方向去的,马上转而朝向雨落轩。
桑玉也正有事情找乔慕风。听到外面传来行礼的声音,桑玉从榻上起来,穿了鞋子就往外走。
“将军回来了。”
她柔声的说道。
又服侍乔慕风换了衣裳。乔慕风看着为自己忙着的小妻子。心里的温暖一点一点的晕开了。
“你今天把明哥儿的奶娘送走了?”
桑玉正在帮乔慕风系衣服上的带子。听见乔慕风的话,她猛地一抬头,“你知道啦?”
乔慕风眉头一挑,他自是知道的。
桑玉有些担心的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还是选择说道,“是啊,送她回了承宁侯府。想来是在咱们府里过得不开心吧。妾身就做主送她回去了。将军,你若是有意见,妾身再派人去把她接回来吧。”
毕竟,她当时做出这个决定,也没有问过乔慕风的意见。
人都说后妈难当,果然如此。
大不了,乔明亦原是怎么样的,现在还怎么样。反正,他也不是自己的儿子。
只是,桑玉却没有注意到,她的语气中,多了那么几分的委屈。
乔慕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只是,低头给他穿衣裳的桑玉并没有看到。
“你是当家主母,内宅的事你说了算,为夫没有意见。”
桑玉呀的一声抬头看向乔慕风,她都打算不要面子去派人去把那奶娘接回来了。
听见乔慕风这样说,心里定是高兴的。
可是,又皱着眉头说道,“可是,那毕竟是承宁侯府的人,妾身把人给送回去了。会不会得罪人呀?”
毕竟自己才嫁进来两个月。
桑玉又理了理他身上的衣裳,倒了杯茶递给他。
乔慕风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你是将军府的当家夫人,做什么事,自有将军府在后面撑着。用不着畏惧别人。”
当初那段婚姻本就不是他所要的。对那女人,也没有多少感情。再说,乔慕风什么人,自来就是大男子主义,一般人都不放在眼里的。
桑玉心里别提有多感动。她脸上绽放出笑容,走到乔慕风身后。窝起小拳头 狗腿的帮乔慕风捶起了肩膀。
一脸的讨好。
乔慕风闭着眼睛享受着,嘴角是勾起的惬意的微笑。
捶了好一会儿,桑玉都觉得手有点儿酸了。看前面的人依旧没有一点反应。桑玉心里有些不满,脸上却讨好的笑道,“将军,还舒服吧。”
乔慕风只轻轻的恩了一声,就没有在说话。
桑玉见状,也只得自己一个人说。
“将军呀,妾身想了想。明哥儿年纪还小,那些丫头婆子又都是些偷懒的,妾身就想把明哥儿接到雨落轩里来住。”偷偷的看了眼乔慕风的脸色,忙说道,“当然,这事还得将军来决定。”
说实话,乔慕风此刻的脸色确实不好。阴沉着。
桑玉有些害怕。
不过是可怜那么小一个孩子。被下人欺负得连早饭都不曾吃。
良久,乔慕风叹了口气,说道,“也罢。选个好日子就让他搬进来吧。”
桑玉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同意了。心里也雀跃。
“谢谢将军。那我明儿个让福嬷嬷翻翻黄历,瞅着最近的日子好的那天就搬进来。反正雨落轩里空屋子也多,妾身看呀,还是把南湘的那几间屋子收拾出来,一间当卧室,一间改成书房。还有两间留给婆子丫头们住。那屋子又光线好,看书习字也都是极好的。”
桑玉说得起了瘾了,似乎乔明亦马上就要住进来似的。
“也不知道明哥儿原先的丫头都是些什么样的,妾身想了想,还是再买几个老实机灵的进来,好好的培养。”
桑玉说了许多,无一不是关于乔明亦的。
乔慕风只是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的恩一声。
晚饭的时候,桑玉让繁星去把少爷带过来,说是要一起吃晚饭。
乔慕风也没有反对。
只是,乔明亦还是挺怕乔慕风的,看见他,小脸都白了。
桑玉瞪了一眼乔慕风,把乔明亦揽到怀里,亲自给他夹了许多菜。
三天后,是李浩轩成亲的日子。虽然如今跟桑玉也算是桥归桥路归路了,可到底还是送了一张请帖来。
手里拿着那大红的喜帖。桑玉脸上带着笑。
繁星问道,“夫人,您真的要去吗?”
桑玉把手里的帖子扔在一边,不在意的说道,“我哪有那个时间,大不了送一份礼过去。”
繁星也觉得桑玉亲自去不合适。毕竟一个是将军府,一个是商人之子,这身份上就不合规矩。
李浩轩没有见过他那新婚的妻子,只是听过传言,据说长得不是很美。
在这京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只要能给家里带来好处,管她美不美呢。况且,不美,也只是相对而言。
李浩轩只求她不要吓死人,能看得过去就好了。
不过是个女人。
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很正常的。
李浩轩成亲的时候,桑玉只让人送了份礼过去。她自己在家里观察她的蚕。
直到半个月后,才从外出买东西回来的丁香嘴里得知,那位李公子娶的夫人,可真是不美呀。
那位朱小姐年芳二十,却是云英未嫁。就是因为长得不美。
可她好歹也是嫡女,要嫁,也要门当户对。要不是心里着急,又恰好碰上李家去求亲,再加上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瞧着李浩轩人还长得不赖,也不会答应的。
只是,苦了李浩轩。
他那么偏偏如玉的一个人,依着大月国的习惯,新婚一个月,都得待在新房内呢。
听丁香说,那位朱小姐,可真是长得猪圆玉润啊。那脸色还有些许多的麻子。
也不知道李浩轩这半月来,是不是瘦了许多。
桑玉也只当笑话来听,心里却很好奇,那位一直暗恋着李浩轩的表妹是怎样收场的。
要说那陈思妍,也是个可怜的,一心都想着要嫁给李浩轩,只是,她没有能帮得上李浩轩的,得知李浩轩要娶那位朱小姐后,有一天,居然在燕窝里做了手脚,李浩轩自来也是自诩风流的,自然就成就了好事。
只是,却是不能让那可怜的表妹当正妻,只得当了他一名小妾,虽然名称上是贵妾,可到底,妾就是妾,再贵,也还是妾。
至于那朱小姐,后来成了李夫人要怎么对付她,就不得而知了。
桑玉也只把这话当做笑话来听,听完了,也就是了。
这天,宣宁伯府来人了。来的是一个沉稳的嬷嬷,说是宣宁伯府的荷花开了,老妇人下了帖子请各家的夫人去府上赏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