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慕风正在院子里练剑。他就要成亲了,除了这府里到处结着红绸,挂着红灯笼,一副喜气洋洋的情景,在他的脸上,却完全看不出一丝的喜气。仿佛就跟平常一样的。
在他看来,成不成亲的,都无所谓。也不过是府里多了个女人罢了。也不过是个女人,就当是自己为了还她当年救自己的一命。若是非要跟个女人成亲,那就她吧。
就听见下人来报,说是李家大小姐求见。
乔慕风剑眉一皱,“请李小姐去花厅,我一会儿就过去。”
那人答是,便退了出去。
乔慕风便朝内室走去,又换了身衣裳,才慢慢的走到花厅。
李静雅坐在花厅内细细的品着茶水,故作一番细品斟酌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真当以为她是懂茶的。她自小在青楼长大,那个地方,哪有什么好茶给她品,学的也不过是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这茶嘛,她还真说不上。
乔慕风一进去就看到正低头垂眸细品的娇弱女子。
他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李静雅见等的人来了,忙站起来,柔弱的望了他一眼,然后仪态万千的蹲下身子给乔慕风行了一个娇柔的礼。
便由青柳扶着,泪眼汪汪的望着乔慕风,轻咬着嘴唇,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乔慕风一见李静雅这样子,第一时间就把她否定了。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类女子,什么姣花照月,什么弱柳扶风。都是假的。
那时候安平公主还在,他还有娘亲。
若不是那个人一个接一个的往府里纳,那些女人又都不是吃素的,知道那人喜欢娇弱的女子。都卯足了劲儿的使手段,无一不是说公主借着身份罚她们,让那人对公主心生怨愤。公主金枝玉叶,自是不屑与那些人计较。可那人却是她的驸马。心里忧思郁结,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了。
公主去世还没有一年,那人就又娶了继妻。是他心心念念的表妹。
那个表妹是典型的小白花。明着对他好,暗地里却使了银子找杀手要他的命。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
只是,经历得多了,他也懂了,况且,他从来都不是笨蛋。
早早的从了军,才能活着。
他这一生,在那些女人的手上吃了不少亏。心里更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越是柔弱的女人。越会骗人,心越狠。
所以,一看到李静雅那副作势,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公主府里那一院子的女人。
那些,曾经想要他的命的女人。
只是,这么多年。他习惯了掩饰自己的表情。只微微皱着眉头,请李静雅坐下。
“不知李小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他是武将。说话自然不如文士那般轻言细语,润物无声。倒是有些低沉,深谙如同美妙的大提琴的声音。
只是,言语中透着的冷漠,有些让李静雅心惊。
李静雅今日是精心装扮了一番的,她对自己有信心。
微微一思量。
抬起头,眼睛里弥漫着雾气,粉嫩的红唇轻咬着,露出万分的委屈。只是那话里,却是一句话不提。
“将军,听闻将军再过几日就要成亲了,静雅,静雅今日不顾礼仪。前来,是,是为了祝福将军。望将军与郡主百年好合,幸福安康。”
说完,欲言又止的望着乔慕风。
乔慕风心里早就不耐烦了,要不是想着好歹也曾想过要娶这李静雅,他是不会来的。
他来了,也是想补偿他们一下。
并没有别的意思。
见李静雅说完,乔慕风只面无表情的回道,“多谢李小姐关心了。”
便不再说话。
他话少,便是与朋友在一起,话也是少的。
跟何况是跟一个不熟悉的女子。
李静雅就只等了这么一句话。心里有些打鼓了,难道是这大将军还在生自己的气,所以竟是连话都不愿意跟自己多说。
可是,自己一个女子,又是大家闺秀,哪里能主动说出对男子的爱慕来。
只是,若是不说,自己是进不了这将军府的大门了。以后的富贵也不属于自己的了。
咬了咬牙,李静雅定定的看着乔慕风,眼睛里多了几份坚定,脸上却是满含着委屈的。
“将军,你,你娶郡主,是,是因为喜欢她的吗?”
她轻咬着嘴唇,那红唇光滑润泽,看起来如清早还带着露珠儿的玫瑰花,娇艳欲滴。让人想要一亲芳泽。
她这样的女子,自是知道怎么才能男人怜惜的。
乔慕风听言,有些奇怪的看了李静雅一眼,只一眼,李静雅就觉得芒刺在背,浑身不自然。
“这是皇上的旨意。”
只这一句话就让李静雅松了口气,看来并不是乔慕风喜欢那桑玉。
却不知,这次赐婚,是人家乔慕风主动去求的。
既然是皇帝赐婚,自然是不能违背的。
李静雅心中燃起希望,她脸上越发的委屈起来了。眼眶里泪水像是要夺眶而出。
“皇上赐婚,是天大的福气,虽然静雅爱慕将军,可也希望将军幸福,想来那郡主也是极好的人儿。有郡主在,静雅也是十分放心的。只是,希望,希望将军不要忘了静雅,静雅,会一直等着将军的。”
说完,就掩面哭了起来。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两人之间有过什么呢?被皇帝这一封圣旨,然后就棒打鸳鸯了。
乔慕风脸上越沉,浑身冒出一股冷气,李静雅的意思他要是还不知道。他就是笨蛋。
沉着声音说道,“李小姐,本将军还有事,恕不多陪。来人。送客。”
说完,一挥袖子一点情面都没有留就走了。
李静雅还愣在椅子上,她还沉浸在她编织的故事里。按着这情节发展下去,难道不是大将军起身,然后慢慢的走到她面前,满含深情的把她拥入怀里。温柔的喊着她的名字,沉痛的说着都是圣命不可违,他心里眼里只有她。
然后,再冲冠一怒为红颜,求皇上撤了旨意,再给他俩赐婚。
难道不该是这样吗?
怎么会甩袖而去呢?
李静雅目瞪口呆,可是,也不愿意失去这次机会,就是做妾,她也是愿意的。倏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飞快的往外面跑去,“将军,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我知你是不愿意娶她的。我,我不在乎什么身份名分,只愿能留在将军身边。为将军端茶送水,洗手作羹汤。将军,将军。”
将军府里鲜少有妇人,除了少爷身边,将军是不用丫鬟的,身边也一律都是小厮。
那小厮还没有见过这样粗鄙的小姐,都惊呆了。
李静雅追出去了,他才反应过来。
忙追了出去。
乔慕风听到李静雅的话,脸上更加难看了。可也知道,若是当初自己没有去李府。这李小姐也不会这么胆大。
他转过身,定定的看着李静雅,李静雅见他停下来,便以为是自己的话打动了他。忙小步跑上前去,露出自己最娇美的笑容。扭动着如水蛇般的腰肢,细白的柔荑就要轻抚上乔慕风的胸口。
“将军,让妾身服侍你。”
特意软化的声音带着某种暗示。
乔慕风后退一步,脸如万年冰山。
“来人,给我把她扔出去。”
说完,嫌恶似的看了她一眼,便挥袖而去了。
李静雅目瞪口呆的望着乔慕风离去的背影,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做错了,男人不都是喜欢这样的吗?
她有哪里做得不对。
可惜,将军府里都是些铁汉子,她那股柔情,真的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所以,李静雅是真的被扔出去的。
她精心挑选出来的衣裳满是灰尘,头发上的首饰也掉了一地。整个人趴在地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乔慕风回到书房,吩咐人,若是她再来,就直接打了出去。
乔慕风没有怜香惜玉的心,他被女人害的那么惨,心,早就没有了。
再有几天桑玉就要出嫁了,这几天里,西伯侯夫人每天的给她讲管家的事情,要注意的细节。
管家这样的事情,桑玉并没有做过。
西伯侯夫人便一点一点的教她,“去了府里要一定要在重要的位置上安置自己的人,奴才犯了错,不要一昧的罚,要奖罚分明。最要注意的是厨房的事情,那不光是油水最多的地方,吃进口的东西,要万分的注意。要想办法得到府里管事们的敬重。”等等。
桑玉虽然不在意,可还是听进去的了。
她没想过要管将军府的家,她只要把自己的东西整好就是了。
她的织锦阁已经开张,而且生意还不错。虽然布料都是京中都有的,可是那些络子荷包等,都是新式的花样。很得了小姐姑娘们的喜欢。
李静雅回到家里,又是把东西砸了个遍。
还不解气,又跑到陈氏那里哭了一通,眼睛都哭红了,陈氏心疼女儿,又怪儿子没有把事情办好。她竟是想亲自去找桑玉。
她就不信了,桑玉还能不敬她这个长辈。
无论是谁,李静雅只要她能帮到自己就是了。所以对陈氏这行为,李静雅不但没有阻止,还说多谢母亲为女儿做主。
陈氏带着浩浩荡荡的人到了帽儿胡同。
要说这大户人家, 前来拜访都是要递帖子的。方表尊敬。
这陈氏是商贾之家,哪里懂这些,又正在气头上,竟是直接叫了家里的仆人上去拍门。
桑玉封了郡主,还要出嫁。最近来送礼的, 拜访的。拉关系都多。也不能总把人都撵出去。
有的人是真心想来结交的。
不能把人都给得罪透了。
况且,来的都是女眷,一般都是西伯侯夫人在招待着,桑玉也会见一些。都是西伯侯夫人带来的。
只是, 人家都是递了帖子的,像陈氏这样直接拍门的还没有。、
她不光是直接拍门,还让桑玉把大门打开,亲自来迎了她进去。
要知道,便是一般的大户人家。也不会轻易的把门打开,那些世家勋贵,更是只有在皇家驾临的时候才会开大门。大门代表的是家族的底蕴,你什么都没有的,凭什么让我打开大门迎接你。
陈氏来的时候,西伯侯夫人正在桑玉的屋子里的聊天。
听到下人来报,当即就皱了皱眉。
看向桑玉。
桑玉抿了抿嘴,眉间一片严肃。
就把当初在李家的时候跟西伯侯夫人说了。
西伯侯夫人眼睛一转,笑道,“你如今是待嫁之身。不便待客。还是我去吧。只是,若是有什么要注意的,你还得跟我说一声,免得我怠慢了贵客。”
贵客。
一个商人之妻,有什么资格称贵客。
桑玉脸也红了。
低着头说,“我并不欠他们的。本就是合作关系。只是不知道他们前来是什么意思。”又抬起头看向西伯侯夫人,“不管他们是什么意思,夫人千万不要为了我委屈了自己才是。”
西伯侯夫人心里一暖,笑着道,“我你还不知道吗,谁能给我委屈受。”
说罢,就带着丫鬟出门去了。
陈氏被安置在花厅。
李静雅坐在她左手边的椅子上,眼睛还有些发红。
她委屈的看着陈氏,陈氏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千万不着急。
心里想着若是见了桑玉。定是要骂她抬不起头来,看她还敢这样不敬长辈。
只是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京中有名的西伯侯夫人。,
陈氏忙站起身来,朝西伯侯夫人行了了大礼。
西伯侯夫人可是一品的诰命,自然就能全受了。
坐到上座。才抬起眼皮子让她们起来。
“李夫人前来可是有事?”
连寒暄都没有,就这么问了。
自然是看不起。
陈氏脸上一僵,忙笑道,“回夫人的话,今儿前来,是找郡主有事相商。”
她原是打算等桑玉来了,摆出自己的架子,又说明桑玉受了李家的恩惠,直接让桑玉满足她的要求的。
只是,桑玉没有见到, 这个西伯侯夫人,她怎么也得罪不起。
西伯侯夫人一听,嗤笑一声,眼睛里满是不屑。轻轻的捋着杯子里的茶叶,像是不经意的问道,“找郡主?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陈氏一愣,有些掩饰的笑道,“呵呵,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着郡主就要嫁人了,曾经郡主也在李家住过一段时间,对我也是极好的。所以,就过来看看。”
她这话里,提出她跟桑玉的关系不一般,想来这西伯侯夫人也能让桑玉出来见自己一面吧。
哪知西伯侯夫人笑道,“郡主要备嫁,忙着呢。你既然没有事情,那就回去吧。我自会跟郡主说一声的。”
她这些天本就忙得很,连那些官员的女眷都没有时间见,要不是看在桑玉的面子上,哪里还能陪你这商人之妻说这些久。你也该自己识趣的说告辞了吧。
陈氏还没有说话,那李静雅听到西伯侯夫人说要让他们走,当即就急了。站起来急急的说道,“我娘说了要那桑玉出来,夫人这样是为何,难道长辈来访,她连见都不见的吗?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得起郡主一称,哪里有资格嫁给将军。”
她自来在青楼长大, 没有人教过她规矩,后来虽然被找回,可陈氏喜欢她心疼她,她又处处表现的知书达理,陈氏自然就很得意,觉得这么优秀的女儿根本就不需要再找人来教导了。这样已是极好的了。
不成想,今日这李静雅居然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来。陈氏只觉得心脏猛跳了两下。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西伯侯夫人,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只是还是恭敬的给西伯侯夫人道歉。“小女无状,还请夫人原谅。”
西伯侯夫人只是轻蔑的看了两人一眼, 原先已经站起来了,此时又坐回去。神情已经放松了。眉宇间尽是讽刺。
“哦,长辈来访?本夫人可是听说郡主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不知着长辈是怎么回事呀?”
陈氏也深知李静雅说错了话,忙跪在地上答道,“郡主曾跟李家有过生意上的往来,那时候。妾身的相公觉得郡主跟妾身失散多年的大女儿很像,便想着要认郡主当干女儿。所以,妾身称是长辈也是没有错的。”
西伯侯夫人只喝茶,看着陈氏并没有叫她起身,“干女儿?我怎么知道的是,当时郡主并没有同意呢,还说,她只有一个娘,别的,都不认的。”
陈氏没想到她连这些话都知道。只觉得汗如雨下。
跪在地上也不知道说什么。
西伯侯夫人也不愿意与她多说,只懒洋洋的说道,“李夫人没事就回去吧。别没事就上赶着来认亲,本夫人跟郡主可没有李夫人那么闲。”
说完,冷冷的看了两人一眼,就骄傲的扶着丫鬟的手走了。
西伯侯夫人走了。陈氏跟李静雅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待在帽儿胡同了。
气呼呼的回到家里,又是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嘴里不停地骂桑玉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很快,四月十六就到了。
桑玉对这桩婚事本就不报什么希望。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不报希望,守住自己的心,再多的伤害,她都可以抵挡住。
只是,她在发愁,要怎么才能把洞房花烛夜混过去。
她不想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有亲密的接触。
这让她觉得不尊重。
还不到四更天,桑玉就被福嬷嬷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她一向多眠,睡得也极好。从来没有这么早起来过。
只觉得昏昏沉沉的。
待她完全清醒过来,身上已经换好了喜服,连头发都梳好了。脸上雪白雪白的,被抹了厚厚的一层粉,又涂了红艳艳的嘴唇。画了黛青的眉。
只是,铜镜看得并不太清楚。桑玉也懒得说。
就在屋子里安静的坐着。
想着自己的心事。
屋子里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她不知道,只是心乱蓬蓬的直跳。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新郎来了的声音,她更觉得浑身都僵硬了。
心里后悔不已,若是自己当初跟叶雨逃走了就好了。她根本就不想嫁人。
只是,如今,她是躺在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这话说的严重了。
只是不管是谁,对于自己未知的事情都是害怕的。
她知道古代结婚有许多的规矩。
可是,却不成想有这么多。
喜娘时时刻刻都在她耳朵边轻声的告诉她该怎么做。
桑玉只觉得脑子里混沌一片,喜娘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到最后,拜过了天地,她也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做过了哪些。
就被人扶着回了新房。
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床上,觉得有些口渴。
抿了抿嘴唇,还是忍住了。只是心里止不住想那乔慕风是怎样的人。
“繁星。”
她轻轻的唤了一声。
繁星本就在门外守着,听到桑玉的声音,忙进来问道,“郡主,可是有什么事?”
桑玉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咬着嘴唇说道,“我可不可以把盖头拿下来?”
繁星说道,“郡主,盖头是要等将军亲手取下来的,预示着圆圆满满。”
桑玉叹口气,脸上那些厚厚的粉让她很难受,她想洗脸,想把身上那凤冠霞帔换下来,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裳。
她想喝水,想吃东西,想睡觉。
她,不想嫁人。
不想自己的名字冠上别人的姓。
繁星见她不说话,也没有出去,就在屋里陪着她。
没过一会儿,将军就回来了。身后还拥着一大群的人,都是他的一些好兄弟,说是要看看嫂子。
乔慕风冷着一张脸,他本来就冷冰冰的,别人看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
丫鬟送上盛着秤杆的托盘,乔慕风拿着秤杆,那秤杆是黄金做成的,精巧细致。
桑玉只觉得屋里多了许多人,沉着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屏住呼吸,心都要跳出来了。
从盖头的下方,她看见一双穿着黑色靴子的大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就连隔着盖头,她也感觉到自己的光线被挡住了。
突然眼前一亮,她下意识的就抬起头来。
只看见眼前一张坚毅的脸庞,虽然穿着一身的红衣,也挡不住他一身的冷意。
剑眉鹰眸,鼻梁坚挺,薄唇微抿。
这就是自己被赐婚的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