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正跟所有人想的那样,林梨香嫁过去就是冲喜的。那冯家的郎君如今已是十八岁了,只他从小身子就不好,又是个遗腹子。他娘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只随着年龄的增加,他的身子越发的不行了。
冯夫人是想让他早些成亲来着,只镇上谁人不知道,她儿子身子不好,一听媒婆说她家里,就都拒绝了。
是啊,若是冲喜好了,那便是皆大欢喜的。若是那冯家郎君没过几日就死了,那女子不光没了丈夫要守一辈子的寡,还会落下个克夫的恶名。
谁还愿意嫁过来呀。
林梨香原先对爱情的期盼,现在全都被粉碎了。只她已经是嫁了人的了,如今,只盼着那冯家郎君千万不要死,至少,现在不要死。
她在冯家胆战心惊的生活着,面上波澜不惊的,殊不知她心里有多害怕。那冯夫人虽然慈眉善目,可到底也不是熟悉的人,林梨香每天的去给冯夫人请了安,便回屋子里去,竟是没有事情做啊。
是啊,有什么事情做呢?家里那些杂事自由丫鬟婆子去做,她一个尊贵的少奶奶,只要在屋里绣绣花便是了。
如今见了王氏,林梨香只觉得 心中的委屈全都一拥而上,恨不得一下子倒尽了才好。
被王氏喝住,林梨香眼里的泪水并没有停住,王氏感受到那温热的湿润,心里也不好受。
“乖女儿,这都是命啊。如今,你已是冯家人,只能盼着姑爷好,可不能再说什么死不死的呢。你也要留个心眼儿,那冯家也算得富裕的人家,姑爷又是那样的身子。好歹,你也要有个孩子傍身呀。若是姑爷有个什么,你也能在冯家立足不是?那冯家的丫鬟多,你也得警醒着点儿,可别让那些狐媚子给占了先机。”
林梨香只听着,心里却满是苦涩。王氏那些担心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如今那冯家郎君连床都起不来了,哪里还能做什么事。
孩子?会有孩子吗?
林梨香不知道,甚至于,她是茫然的。
桑玉只在林家吃了顿中午饭就回去了。如今天暖起来。林大山也开始忙了。
再过一个多月,便是到了春耕了,不光是那水田里的。各种作物都要准备下地了。
家里虽然还有好些谷子,可坐吃山空,那点儿谷子也不能把今年这一年过完呀。难道说,又是去买?
林大山摇摇头,他自己有手有脚的。又不是不能干活。
便扛着锄头出去了。
那田地许多年不曾种过粮食,干得很,冬天死了的枯草铺在地上,跟铺了一层厚厚的垫子似的。
林大山先是点把火,把那田里的枯草给烧了。他自己在一边看着,别那火苗子一不小心。便窜到了别人的田里去。
如今正是春暖的时候,许多动物也都出来了。大抵是没有料到会着火,好些兔子便从那田里飞跑出去。朝山里去了。
林大山等着那火完全熄灭了,便拿着锄头去田里开始挖土。他是想着先把土松活了,再挑水灌入田里。
偶尔,他还能在田里挖到被烤焦了的蛇,那蛇蜷成一团。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肉香。林大山便把锄头一下子下去,那蛇便凹进了土里。再来几下,那蛇就跟那土融为一体了。
村里这么早就开始干活的很少,他们的田地常年都是耕种了的,已经是熟土了,挖起来也很省事。
小林村是没有耕牛的,那牛也就只有这一阵忙活的时候才用得上,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闲着的,你还得供给它吃。家里连人都养不活,哪里还能养头牛。
况且,那牛可贵着呢。
一头壮年牛没有五两银子是买不下来的,就是那牛犊子,也要花个二两银子。
以前林家那么多的田地都是林大山一个人挖出来的,如今,就这么点儿,难不成他还做不了吗?
简直是开玩笑,林大山根本就没有把这点儿功夫放在心里。
桑玉原是要跟着来的,林大山不愿意,说是田地里多虫蛇,万一咬着就不好了。
桑玉其实最近心情也不是很好,虽然她是知道了婚事的实情,也打算要自私一把。可,每次看到林大山无怨无悔的对自己好,她心里说没有内疚都是假的。
她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只想着找个时候,把这事情说清楚。
她还有自己的打算。想着什么时候进城一趟。
春暖花开,桑玉闲来无事,又开始绣起帕子来。那帕子前面是绽放的娇艳桃花,另一面,却是花骨朵儿还未绽放。
江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绣法。
“桑玉,你这是怎么绣出来的呀?”
她眼睛都看直了。
桑玉只笑着说道,“这叫双面绣。是我家里的一种绣法。何嫂子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呀。”
说到这教,桑玉脑海里突然想起似乎有人也说过让她教的话。再细细一想,却是去年收谷子的季节,她遇到的一个村里的媳妇儿。说是得了空便来找自己的,可如今都翻过了年,还没见着人。
桑玉轻轻摇摇头,只把那年轻媳妇儿说的话当作了一个玩笑。
江氏也不觉得那双面绣有多复杂,她是看着桑玉绣的。不过是跟平日里她们绣的差不多。想来也不是多难,便答应了。
只没想到,那双面绣看着是简单,绣起来却是极难的。桑玉教江氏还是很简单的一种,便是下针的时候细心些,不要刺破另一面的布面,这一面修好了,便从另一面开始绣。
江氏只绣了一小会儿,便觉得头晕眼花的。
忙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这双面绣实在是太难了。我都看得眼睛都花了。”
手里的帕子也放下来,只揉着眼睛。
桑玉笑道,“可不是吗,这双面绣最讲究的就是耐心了。”
到最后,江氏打死也不愿意学这双面绣了。桑玉略想了想,便给她说了另一种绣法,平绣。
江氏倒是觉得要比那双面绣简单多了,只说定要回去多练习练习。
傍晚,桑玉做好饭,林大山还没有回来,她看着外头的夕阳正好,想了想,便去林大山干活的地方,喊林大山回来吃饭了。
林大山正在挖土,才擦了把汗水,余光就瞟到田坎上正施施然走过来的纤细身影。
忙把锄头放在地上,便朝桑玉那边走去。
“你咋来了呢?这都快要天黑了,还出来做什么呀?”
桑玉看着这块田里,土已经翻了大半,又看林大山脸上闪着黝黑的光泽,她柔声说道,“饭做好了,我来叫你回家吃饭的。”
林大山意外得很,明显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不停的点着头,“好好,马上就回去。”
说着,扛起那锄头,便跟桑玉肩并肩的往屋里走。
桑玉打了盆热水出来,林大山洗着脸,桑玉便去厨房里把饭菜端出来。
林大山倒是有些不自然。坐在板凳上也不吃饭,就盯着桑玉看。
桑玉被他看得有些脸红,“看我做什么,还不快吃饭。都要凉了。”
林大山才端起饭碗,吃起来。
“大山哥,下次你去镇上,我也一起去吧。”
平时桑玉也会跟着林大山去镇上,所以这一次,林大山自然也没有反对。
桑玉心里高兴,她是想着能不能去镇上看看,她的夏布有没有卖出去的可能。
“大山哥,什么时候我们再去山上看看好不好?”
桑玉想上山。山上有很多的苎麻,又长得比村里的好。要知道,苎麻一年三次,春天的是最好的。织出来的麻布又细又软,最是适合夏天用的。
当然,虽说春天的麻布最好,可还是比不上那雪晒。雪晒,经过冰雪的洗礼,自身便带了一丝凉意在里面了。无论洗多少次,都是不变的。
林大山现在可不敢带桑玉山上,要知道,这春暖花开的,动物们也都出洞了,便是那山里的蛇,就是多不胜数的。他一个大男人的,又是在山里待惯了的,自然不怕。可桑玉皮娇柔嫩的,万一被那蛇咬了,可怎么办。
桑玉也不急。那苎麻还要等到过两个月才能收割呢。再说,林大山不让她去,她自然有别的法子。只她现在还没有想到。
吃过晚饭,林大山去厨房里洗碗,桑玉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月光如华,美人如画。林大山一出来,就看见了这么一副令他心动的画面。
“桑玉,你在看什么?”
林大山走到院子里,站在桑玉的身后。
桑玉嘴角带着温和的弧度,声音缥缈空灵,似乎身在梦中。
“我在想,若是能把那月亮,也织成一匹布就好了,定是比那天边的云彩还要好看的。”
林大山听到桑玉所言,一愣,便抬起大掌,轻轻的抚摸着桑玉的头发,“可是瞎想了,那天上的月亮怎么能织成布呢。你是织布织得都入怔了。”
桑玉依旧是仰着头,似乎没有听到林大山的话。林大山也不去打扰她了,只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
桑玉看着月亮,林大山看着她。彼此眼里,只有眼里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