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小小嫩嫩的脸上,居然被打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那五个手指印像是打在他的心里,火辣辣的痛。
当即就压抑不住怒气的吼道,“这是谁干的,是谁干的。我要去找她算账,敢打我的女儿,就算她是嫂子,我也要去讨个说法,凭什么打我的女儿。”
看来林大有是把自己女儿的人想成是陈氏了。也不怪他想差,那陈氏平日里就经常指桑骂槐的,好多次还看见她掐自己女儿的胳膊。所以,在看到女儿脸上的伤时,他第一个想到就是要去找陈氏要说法。
那林春风听说自己爹爹要为自己讨公道,她也是懂事的孩子,又怕自己爹爹被打,紧紧的抱着林大有的脖子,哭着喊道,“爹爹,爹爹,你不要去,奶奶好凶,好吓人,打得春风好疼。爹爹去了也会被奶奶打的。呜呜呜,春风不要爹爹也被奶奶打。呜呜。”
林春风哭着不让林大有去,林大有却从女儿的话里听出了什么不一样来。
他抱着女儿,走到床边,张氏搂着小女儿,可怜兮兮的望着他。林大有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是,是我娘,打你们的。”
他这句话既是试探。又不是。
他眼睛直直的看着张氏,期盼张氏说不是。
可他到底还是失望了。从他眼睛里黯淡下去的光芒就看得出来。
张氏凄惨的笑了一声,那表情直看得林大有心疼。
再抬起头时,张氏的眼睛里有了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光亮。
“大有,我们分出去过吧。”
那眼睛里的期盼让林大有无从拒绝。
张氏见他犹豫了,心里苦笑,这样的结果不是很正常吗?林家的男子,都是最依赖王氏的。
可是。他是不一样的,至少,在张氏的心里是不一样的。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到了桑玉 ,想到了那个外来的瘦弱的女子身体爆发出来的强大到不容忽视的能量。
瞬间,她也像是有了勇气一般。
看着林大有的眼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们分出去过,我再不想沾什么光了,我只要你跟孩子们平平安安的,我这辈子就够了。我就是一平凡的乡下妇人,我就该像所有的乡下妇人一样。守着自己的男人孩子过一生,平凡简单的过一生。我不愿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不愿再强求了。这个家里。我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我怕,有一天女儿被卖掉我都不能说什么。你也知道你家里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你娘为了你二哥,为了你林家的光宗耀祖,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我不敢拿我的女儿来赌。我赌不起。”
见林大有没有说话,张氏低下头,声音轻轻的如同鹅毛般,说出的话却像一座山压在了林大有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若是你舍不得分家,那。咱就和离吧。只是希望你,能让孩子们跟我。你家里重儿郎,你以后另娶。也会有孩子的,可我,就只有春风跟春雨了。”
林大有没有想到张氏分家的决心是如此的坚定,竟到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地步,他心里才真的慌张起来了。一把拉住张氏的手,“我不要你走。你是我媳妇儿,你想走去哪里,你这辈子既然嫁给我了,就一辈子都是我的人。说什么和离,我不许你走,不许。”
只是,那张氏已经下定了决心,任林大有怎么说,她都不应一声了。
林大有见没有转还的余地了,只得叹了口气道,“既然要分家,那也是件大事。只怕爹娘是不会同意的。”
这也是张氏担心的问题。只是,林大有选择了自己,张氏心里多少还是觉得很安慰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大山欲言又止的看着桑玉,好几次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看到桑玉白净美丽的小脸,林大山又觉得说不出口。
桑玉早就受不了了,也不吃了,把筷子放在桌子上,对着林大山说道,“大山哥,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呀,你这样,让我怎么吃饭呀。”
林大山干笑两声,“没,没什么事,吃饭,吃饭。”
两人貌似平静的吃完了饭。
晚上,桑玉躺在床上,林大山在地铺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良久,他才试探性的轻声喊了桑玉一声,桑玉并没有睡着,听见林大山喊她,也就应了一声。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最终,林大山还是开口了,向桑玉说了今天王氏来找他的事情,他话里的意思,就是想去那边帮忙。
桑玉心中冷笑,果然,那王氏一过来就没好事。明明家里那么多人,哪有粮食收不回来的,是懒吧。
“所以,你想去?”
林大山点点头,说道,“家里现在没有什么劳力了,又种了那么多谷子,若是谷子烂在地里,可真是可惜了。”
桑玉听了林大山的话不禁气得笑了,说这林大山善良,她有时候都觉得他是没脑子了。别人家里的粮食烂了,管你什么事,难不成你去帮他受了谷子,他还能感恩戴德的送你几口袋?
“你家里不是还有好几个兄弟吗?怎的说没有劳力了,难道在这里就只有大儿子才是劳力,别的儿子都是金宝贝?你二弟不是那么有出息吗?我听何嫂子说,村里的娃上学都是要交束脩的,虽说学堂是村里办的,可落在他手里的钱也不少吧。既然你二弟那么能干,干脆别种粮食了,他一个人就可以养全家嘛。何须再劳累你爹娘下地。”
桑玉最看不起的就是那林大发了,在她看来,那林大发就是一米虫,家事全不沾手,还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了就让人讨厌。
其实桑玉说的也没有错,那林大发是村学里唯一的先生。学生每个学期要交六百文的束脩,全都进了他的口袋,那村长也是感念他愿意教学生,让村里的娃儿们都能识字,特意让村里建了座学堂。每年,林大发就靠着这些束脩,手里就有了不少的钱,自然那些钱有大半进了王氏的口袋,另外的,除了陈氏那里有些。剩下的,就全进了林大发的酒罐子了。
可是,林大山对这些却是全然没有想过的。
听见桑玉的话。他眼睛黯淡了起来,半晌,才闷闷的说道,“我是大儿子,我理应为爹娘分忧解愁。照顾弟弟妹妹的。虽说家里有些银钱,可那银钱都是要留着以后给大侄子两个上京考状元的,是不能动的。家里有田有地的,自己就可以种,何须白白花了那银钱去买。”
桑玉原本还有着几分的睡意,被林大山这么一说。全然清醒了。她也不怕伤了林大山的自尊心,冷笑一声,“可偏偏就是你这大儿子。被你爹娘抛弃了,你见过谁家的长子不是留着给父母养老的,偏到了你这儿就是这样了。哦,不对,何嫂子家也是这样。可人家是后娘,难不成你那也是后娘。哼。人家明显的就是看不起你,想依着林大发,才把你分出去单过的,偏你自己还以为自己有多重要,上赶着的往上贴。心里时时处处的为人家着想,人家却从来都不把你当一回事儿,只有有事要你做的时候才会想起你来。可见,在你心里,那才是你家,这里呀,你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桑玉原本是想气林大山的,说着说着,越来越激动,倒是把自己气得不轻。任林大山怎么都哄不好。最后,还是气着睡过去了。
林大山却是一夜无眠,他在想桑玉说的话。
他是木讷,可并不是脑子不清楚。
相反的,别人对他怎样,他心里都是有数的。可偏偏那家里是他的血脉至亲,如何能割舍掉,家里有事,难道他还能置身事外。上次没帮着收玉米,他心里已经是很自责了,这一次若是再不去,林大山心里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天还没有亮就出去了。
桑玉一觉醒来,林大山已经没有影儿了。桑玉也没有多想,吃了早饭,就去找江氏聊天做活去了。
她现在依然只是打络子,那绣帕子只是偶尔做做,花的时间长不说,赚的钱又不多,难得浪费时间了。只心情好的时候做做。
前段时间在镇上买的布料还搁在那儿,桑玉便想着这几天多打些络子,再做上一身的衣裳,她来这异世三个多月了,就只有这两身衣裳,也该为自己做件新衣裳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桑玉才从何大家里出来,还没走到自己的院子里,就闻到一股香味,那香味桑玉并不陌生,正是上次吃的烧兔子的气味。桑玉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嘴里的口水,脚下也快了很多。
手里的篮子都没有放下,就直奔厨房了。果不其然,就看到林大山手里正拿着铲子,不停的在锅里翻炒着。
“好香啊。”
桑玉快步走到林大山身边,那锅里红红白白的可真是看着就让人流口水了。
林大山赶紧让她站远点,怕是被锅里的油渣子溅到了。
“赶快去洗洗手,马上就要吃饭了。”
桑玉又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才去把东西放好,洗了手,林大山已经把饭菜都在桌子上摆好了。
桑玉的碗里已经夹了堆得高高的兔子肉,还全都是肉多的。这兔子不是现代的那种饲料养的,都是山里面吃草长大的,又鲜又嫩,一点儿腥味都没有。
桑玉吃得不亦乐乎,小嘴巴上全是油。
她抬起头,嘴里还包着肉,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问道,“大山哥,你怎么想到去山里面捉兔子呀。”
林大山被桑玉这么一问,稍微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山里,只是走着走着,就到了。他心里烦闷得很,被山里清凉的风一下子就吹散了。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田里的稻子变得金黄色,沉甸甸的垂下,风一吹。那稻穗跟稻穗之间发出沙沙的声音,很是快乐的样子。
这天,桑玉还在梦里,林大山就起来了。昨晚上何大专门来找了林大山,还是拜托他帮着收稻子。今儿个天还没有亮,林大山就起床了,此刻外面还都是雾蒙蒙的,他看了一眼床上睡得很是香甜的桑玉,抬腿就出去了。去厨房里舀水洗了把脸,就拿着镰刀走了。
一直到中午。林大山才满头大汗的回来,他的衣服全都湿透了,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汗臭味。桑玉赶紧的捏着鼻子飞快的跑远,站在屋子的角落,“赶紧去厨房里好生的洗洗,真是臭死了。”
林大山笑笑,也不辩解。就去厨房了。桑玉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他也不知道林大山回不回来吃饭,昨晚上也忘了问了,今儿个她起床,林大山早就不在了。想了想,还是早早的把饭菜做好。免得林大山干活回来的时候饿了,还没有饭吃。
其实江氏也是让林大山中午去她家里吃饭的,还说把桑玉叫上。只何大又不在家。林大山也不太好意思,便辞了,说桑玉已经在家里做好了,就不过去吃了。
江氏心里也明白林大山是不好意思,也不多说。只让他下午休息好了再去。
晚上何大回来的时候,便问家里的谷子收的怎么样了。江氏只给他讲。预计再过个两天就能收回来了。
这不是现代,并没有收割机什么的,一般都是把谷子成捆的扛回来,在晒场里晒了,然后再用连枷把谷粒从稻穗了上脱落下来,再把谷粒晒干了就可以装仓了。
何大点点头,“有大山兄弟帮忙,我是放心的。”
江氏给何大倒了杯水,递给他,问道,“那边收的怎么样了?”潜意识里就是问何大还要在那边忙多久。
何大无奈的叹口气,心里顿时沉重许多。端着杯子,把那茶水一口喝尽,才回道,“只怕还得要个五六天吧。”
江氏脸上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神色,只是站在何大的身后给他捏着肩膀。
那家里她还能不知道吗?那后娘生的几个兄弟都是些好吃懒做的,家里一有点儿事就把何大喊过去,何大不去,那女人就在村子里喊天喊地的哭闹,说何大看不起她这个后娘云云。那何老头儿被那后娘管得死死的,立马就冲到何大家里闹。何大又不能跟亲爹对着来,只得一次次的被他们使唤。
江氏真为自己男人叫屈。
她也很想自己能像桑玉那般,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拿着刀往前冲。可她也知道,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那样的举动来的。她如今也就是希望自己男人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两个娃能念书就好了。
其实也不能怪江氏,她从小被教育的就是女孩子要听话,要三从四德,女孩子可以无才,可不能无德。所谓德,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便是贤惠。
不光是要听丈夫的话,也要听公公婆婆的话。不可跟长辈顶嘴之类的。
林大山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把何大家里的谷子都收回来了,剩下的,就不是他的活了。何大硬是要请他吃饭,就是自己,也不能两天的时间就把田里的谷子都收回来,可见林大山是用了心的。林大山也没有推辞,只说是等何大把那边的事情完了,两家再好好的吃顿饭。
何大这两天也累得很,第二天天不亮的就要起来,确实不是吃饭的好时机。
也就答应了。
桑玉的络子打了很多,也该是去镇上卖的时候了。她想叫林大山陪她一起去,可林大山总是很累的样子,桑玉就在想,是不是收谷子累着了。不然,怎么会太阳都升得老高了还在睡觉呢。要知道,林大山每天都起得很早的,从来没有白天还在睡觉,就是午觉,桑玉也没有见他睡过。
因此,桑玉也只能认为是林大山帮何大家里收谷子累着了。
却不知,林大山每天半夜就起来了,却是去的林家的田里。他把家里的谷子都割好,放得整整齐齐的,等天亮了,林大有等人直接搬回去就可以了。
林家本来以为林大山不会来家里帮忙的,特别是王氏陈氏等,在家里骂了好久。就连那林大发跟林大石。也对林大山心里抱怨得很。林大发还好,他是不用下地的,只皱了皱眉头便回房去了。那林大石,却是把林大山好一阵埋怨,说他心里没有这个家了,就看着家里着急,也不来帮忙。
最后没有办法,林大石还是被林老头儿逼着下田去了,林家的田有旱田也有水田,偏他们第一天收的便是水田的谷子。那水田里有什么。当然是水蛭了。
林大石才刚下田不久,连一捆谷子都没有割好,就听见一声惨叫。正是那林大石发出的。只见他捂着小腿,脸上都疼得扭曲了。
林大有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过去看。一看,才松了口气,又有些怪林大石大惊小怪的。不就是水蛭吗?谁下田没遇到过呀,偏你叫的跟什么似的。
这原也没什么,可那林大石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在下田了,回去了一趟,就再也没有来了。那王氏也心疼小儿子,就让他在家里待着。又心疼他受了伤,还给他煮了俩鸡蛋吃着。林大宝跟林二宝看着鸡蛋,也要吃。王氏最是疼爱这两孙子了,又给一人煮了一个。林春风跟林春雨只眼巴巴的看着。
家里没有人愿意出去干活,林老头儿跟林大有只有拼命的干,心里也有些对林大山不满了,怨他眼睁睁的看着家里这么忙。居然都不来帮忙,却没有想过。他家里那么多人,都闲着没事儿干,怎么不来帮着干活。那林大有还要好些,他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自己大哥已经另成一家了,这家里的事情,他没有必要事事都来担着。而且,他也是跟张氏商量好了,等这阵子家里的事情一完,就提出分家。
他自然也清楚张氏在家里的地位,以及自己的两个女儿完全不被爷爷奶奶疼爱。依着二哥在爹娘心目中的地位,张氏的担忧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虽说是两个女儿,他心里也有些遗憾不是儿子,可终究也是自己疼大,骨子里流着自己的血,他又怎么会忍心自己的女儿以后被爹娘送人,只为给连个侄子某个好前程。
再说了,张氏说得也对,他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儿子,没必要去靠着别人家的儿子吧。
如今,他倒也没有时间去埋怨林大山了,只想着早点把地里的事情做完了,好早些向爹娘提出分家单过。
春风都五岁了,连春雨都三岁了,可两个孩子连鸡蛋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这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没本事啊。
林大有只怨自己,手里的动作却是快了许多。
林家人多,田自然就多。林大有本来以为就靠着他跟他爹两个人干,起码也得十来天才能把田里的谷子都收回去,第三天的时候,他天不亮的就去田里了,就想着早些去,好多干点儿,早些收完。就看到有人在自家的田里,不知道在干些甚么。
林大有以为是小偷,这时节,有小偷也是正常的。心里惴惴不安,悄悄的走过去,就想把那小偷抓住。走近了,借着透亮的月光,才依稀认出那人是林大山。
看着身后那一大片的谷子捆好了放在田里,林大有在想,自己这哥哥该来了多久了啊。
两兄弟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手里的活丝毫没有耽误,眼看着东边的天空已经微微发亮了。
林大山也该回去了,这件事情,他没有给桑玉说,就是怕桑玉会生气。林大有当然也很明白这种夹在中间的感受,心里对自己这个大哥也同病相怜起来。
林大山走了,林大有一个人在田里割谷子,林老头儿来的时候,那一大块田的谷子都割完了,还都捆得好好的。他还夸了林大有几句,林大有也没有说别的。
原本需要十来天才干的完,没想到才用了七天的时间,就把田里的谷子都收回去了。剩下的,便是陈氏等人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