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蓉一胎生了三个孩子,到底还是大伤了元气,一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慕容怀德借口孩子们身子弱,不好太过张扬折了福寿,于是满月酒并没有请外人,只摆了两桌同亲朋友人,例如杨家和董平夫妻,还有徐茂等学子聚在一处吃顿酒席就罢了。
董蓉耐着性子多吃多睡,甚至此前从不入口的补药也喝了好几十碗,终于在正月末的时候彻底恢复了健康。不但能四处走走,偶尔还能核对两本账册。众人看在眼里,都是喜上心头。
冯先生早就搬回了王府,每日风雨不误给三个小徒孙把脉,顺带再指导紫竹熬药粥炖补汤给两个奶娘和董蓉吃,三人奶水好,自然就把三个孩子喂得同小猪一般又白又胖儿,很是喜人。
可是,某一日,久病康复的太后娘娘不知为何突然想要看看自己的“孙儿”,特意让宦官上门来抱了老大进宫。结果吓得董蓉差点儿心跳都停了,执意在王府门口从早晨站到正午,一直等到孩子被送回来才肯回房歇着。
慕容怀德见此,私下就同冯先生商量了几句。没过几日,太后宫里就有个小太监因为私下窥伺皇上批奏折的文政殿而被抓,慎刑司还没等审问,那小太监居然离奇的从牢房里人间蒸发了。
皇帝碍于太后的颜面,虽然下令此事就此作罢。但太后却再次“病”倒了,甚至连后妃每月两次的请安都免了,更别说惦记王府里这三个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儿孙女了。
如此,春日就在三个孩子的吃吃睡睡和偶尔哭泣吵闹里悄悄来临了。不知何时,街边的残雪已是融化的干干净净,酒楼和茶馆里时常能够见到各地聚来等待大考的举子们在旁若无人一般的高谈阔论。
董平自从过了年就被杨先生抓去杨府单独特训,杨婉音却是拒绝了母亲一同接她回去的好意,转而住进了王府。她白日里陪着大姑姐闲话儿或者帮忙料理杂事,晚上就同曹二姐儿一起做针线,惹得董蓉暗地里不住夸赞这弟媳会做人。于是,待得董平好不容易回来住一晚的时候,她就抓了弟弟念叨了足足一个时辰。
当晚不知蔫头耷脑的董平如何同妻子赔了罪,总之第二日小夫妻俩去了心结,又是有说有笑了。
董蓉每日照料着儿子女儿,打理着王府的琐碎杂事,偶尔还要带着紫竹和乙八整理行装,只盼着董平大考过后,一家人就能回老家去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二月末,大考终于在京都所有人的注目里拉开了帷幕。董平穿了厚实的夹棉袍子,带着一块毯子,一只装满文房四宝和零碎用物的考篮就进了贡院考场,足足熬了三日才被放出来。
结果,原本风度翩翩的佳公子,这会儿累得眼圈也黑了,脸颊也瘦了,甚至等不及到家就直接睡倒在马车上了。
徐茂等人原本聚到王府,还想给兄弟摆桌儿酒席庆贺一下,见此七手八脚抬了董平送到他们夫妻暂居的客院儿就赶紧告辞了。
董蓉见得弟弟如此模样,心疼之极,亲自下厨做了一大盆红烧肉,一直咕嘟嘟小火炖在炉子上。董平一觉睡到夜半,饿得饥肠辘辘才爬起来。他就着白米饭,足足吃了小半盆红烧肉这才停手了,末了满足的喊道,“我终于活过来了!”
董蓉闻讯拉着夫君赶来,围着弟弟问起大考之事。董平也不隐瞒,仔仔细细把贡院之内的事说了一遍。
待得听说很多举子熬得晕了过去,或者睡在考棚里招了风,烧的说胡话也不允许出去就医,董蓉惊得连连嘱咐弟弟,“咱们就考这一次了,高中与否都不再进去了啊。”
慕容怀德也道,“就如你姐姐所说,家里又不缺你做官撑门面,有个举人出身就成了。”
董平自然清楚姐姐姐夫这是心疼他吃苦,心下暖极,点头道,“姐姐姐夫说的是。”
众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就纷纷散去歇下了,第二日徐茂几个又找了来,吵嚷着要拉董平去玩耍。董蓉想起前世高考过后的疯狂,很是赞同弟弟出去散散心。于是大方的给弟弟装了一荷包小银锞子,惹得徐茂等人叫嚷着要劫大户。
董平心思细腻,猜得杨先生必定也是惦记他考得如何,于是扯着徐茂等人一起去了杨家。
杨先生很是开明,不过简单问问就撵了弟子们出门。
不提董平几人如何吃喝玩乐,遍赏春花碧水,惹得多少少女动了春心。只说朝中大佬们“兢兢业业”忙碌,很快就在贡院外墙上贴出了红榜。日日蹲在墙根儿守候的喜子,勇猛的冲进了人群,好不容易查到自家少爷的名字,乐得一蹦三尺高就往王府跑去。
董蓉等人听得董平高中三榜第二十六名进士,都很是欢喜。这名次虽说靠后了一些,但毕竟榜上有名,吏部无论如何也会授个知县之类的主官。
杨婉音欢喜的差点儿掉了眼泪,一迭声的撵着喜子去杨家报喜。不想,杨先生也派墨伯去了贡院看榜单,这时候早就带着杨夫人找上门来了。
两家人聚在一起,自然笑着寒暄不断。董蓉安排紫竹赶紧张罗席面,又派人把徐茂等人一同请来,足足开了三桌儿席面。王府上下奴仆极有眼色的跪在院子里高声恭贺,不必说又得了厚赏,这才喜滋滋退了下去。
这顿酒宴吃得可谓热闹之极,男人们杯来盏往,高声阔论,天南海北说得极是投机。女人们抱了白胖的孩子,这个逗逗,那个亲亲,也是欢声笑语不断。
如此,足足闹到夜半,酒席才算散去。杨先生喝得满面通红,嘴里高声背诵着不知名的诗篇,被杨夫人哄劝着扶上马车回转自家去了。
徐茂几个也做了马车,被喜子等人送去了别院。
董平喝得半醉,笑嘻嘻同姐姐姐夫告辞,欲要拉着媳妇回客院。不想,慕容怀德却是笑着拉了他说要去书房坐坐。
董蓉还以为自家夫君要传授弟弟一些为官之道,于是笑着亲自送了弟媳回了客院,末了又看过三个熟睡的孩儿,这才洗漱睡下。
第二日一早起来,难得慕容怀德没有去练武,依旧躺在床上。她于是扯了他的衣襟拷问道,“跟我说说,昨晚同平哥又琢磨什么坏主意了?”
慕容怀德为了三个儿女,已是做了大半年和尚,这会儿抱了爱妻圆润许多的身子,哪里还忍耐得住,伸手扯了锦被就遮住了所有春光。
紫竹本来还端了热水打算伺候主子起床,听得屋里声响有异,立时红了脸,慌忙退出很远守着,就连乙八上前问询早饭食谱都被她撵跑了…
日子不紧不慢又过了半个月,京都里时时都有关于大考的消息传出来,今日头榜进士拜座师了,明日殿试了,后日点状元了。待得新科状元骑着白马,春风得意夸街过后,吏部的授官文书就陆续下来了。
不必说,头榜进士这些文才出众的俊杰,都是进了翰林院或者六部做事,中榜则留给各州府做辅官,三榜则直接下放到主官空缺的县城做父母官。
董蓉这几日总是催着慕容怀德进宫去打探消息,她早就听杨夫人说起青县的县太爷任期正好满了,若是董平能够补缺,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慕容怀德被缠得受不了,这一日就借口带董平去逛书画铺子,逃一般出了王府。可是,他们前脚刚出门,吏部公人后脚就上门送公文来了。
董蓉赶紧让紫竹把准备好的赏封塞了过去,那小吏许是没想到传闻中跋扈又蛮横的中山王府会如此大方,大喜之下就笑嘻嘻说道,“董老爷去的那个海宁县可是个好地方,咱们这京都很多海货都是那里运来的。”
“海宁?”董蓉心下一沉,忍不住就拔高了声音,“不是青县吗?”
那小吏也是个人精,听得这话就猜得不好,立刻应道,“小的只是个跑腿的,实在不知详情,许是记错了吧。”说罢,他就赶紧告辞了。
董蓉拿着公文犹豫着是否要拆开,最后还是让紫竹去前院喊甲老大,让他赶紧出门去寻慕容怀德和董平。杨婉音闻讯也慌忙赶了过来,这可是关乎他们小夫妻以后去处的大事,她自然更是紧张。
慕容怀德和董平接了消息,倒是很快就赶了回来。董平亲手拆开公文,末了笑着说道,“吏部授了我一个海宁县县令,半月后就要到任呢。”
董蓉很是失望,忍不住埋怨自家夫君,“怎么不是青县呢,难道你没有去吏部打点过?”
慕容怀德心虚,又不愿说谎,于是赶紧同小舅子使眼色。董平会意,笑嘻嘻上前拉了姐姐的袖子劝道,“姐,我自小就在北地住着,从未见过海之辽阔,这次得了这海宁县令的官职,我真是极欢喜。只是要离开姐姐三年,好在姐夫的商行车马众多,倒也不会同姐姐断了联系。姐姐若是做了什么好吃食或者做了新衣衫,可一定要让人给我捎带过去啊。”
董蓉听得弟弟还同孩子一般只惦记吃喝游玩,真是哭笑不得。一想起他小小年纪就要去那般偏远的县城,她心里就火烧火燎的疼,可是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却突然看得弟媳脸色也是不好,于是就赶紧附和道,“你这话也有道理,家里商队来往方便。左右三年时日也补偿,到时候再想办法把你调回北地来。你们啊,就当去游玩了,也见识一下不同的风光。”R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