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嬴部尊只是真灵往北边去了一趟,回来之后,便遭逢如此大变,心态却是完全无法转变过来。
他惊疑不定之下,连连卷动代天神光,与诸士卒血气集聚的天丁虚相搏杀不休,越是搏杀,他便越感觉到自身力有未逮,每一次失手,都导致他在军阵之中更深陷一分。
数次交手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认定自身无法撼动这支由于廷益训练出来的三千人的凡人军队,天生嬴部尊心下无比骇然,垂目看向军阵之中的于廷益,纵声嘶吼:“于廷益,你好手段!”
轰隆!
镇国大将话音未落,天丁虚影欺身压上,两柄金瓜大锤砸破其之护体代天神光,直接之砸落天穹,撞在高塔之上,引得高塔轰隆隆倒塌,乱石飞溅!
如今,武夫精气冲荡苍穹,萦绕四野,隐然间组成一张遮天大网。
天生嬴部尊正处于这张网中,除却奋力与飞神军搏杀,打灭飞神军阵势,方能脱出网中!
然而他如今根本匹敌不过整军集聚的飞神军,又何谈突破这张大网,得以逃脱出去,获得喘息之机?!
而其麾下一千嬴部道鬼,虽自宁荣街撤回,但天一道却也敏锐抓住了这个机会,联合罗教法度使再度牵扯住了大半嬴部道鬼,就是为于廷益的飞神军争取时间,令他能够完全剿杀镇国大将!
只要镇国大将灭亡,则赤甲妖人不足为虑!
此战,即便天一道萧时进有种种私心,却也是拼尽了全力,乃至战到最后,都豁出了性命!
堪称上下一心!
天生嬴部尊无机可乘!
自天一道萧时进至于罗教法度使,乃至于少保的飞神军,已然凝成铁板一块,天生嬴部尊想要从他们之间寻得活命机会,却是十分渺茫,根本不可能成功。
但他却也不是完全没了办法。
是以还能对于廷益嘶吼啸叫,见得于廷益抬目朝自己望来,天生嬴部尊面上愤怒却是变作阴诡笑意,连连道:“你此番纵然抓住吾身羸弱之时,趁势而入,好似要毕吾全功于此役!
然此战你必然不能功成!
会有人拦住你!吾要让你尝尝功亏一篑的滋味!”
天生嬴部尊眼中疯狂之色愈发浓郁,配合着他脸上的邪诡笑意,却让于少保心中猛地一突!
于少保面色不变,断喝出声,号令全军:“速速歼灭此獠,莫要给他一丝一毫可趁之机!”
飞神军诸士卒自然肃然以对,越发鼓动熊熊气血。
天丁虚影将镇国大将打得七零八落,连连跌退,偏偏不能脱离此间遮蔽天地的血气网罗,然而其似是已经放弃了脱出重围,只是勉力抵抗着天丁轰杀,口中时不时传出一阵阴测测的笑容,令人心中生出不祥预感!
好似他还留有后手一般!
天生嬴部尊在尚国盘踞数百年,处心积虑,窃夺王道气运,化为己用,将几代尚王都变作自身傀儡。
他经营如此之久,却也不可能没有后手。
但今日于少保突然而发,联合天一道、罗教,却也真正是将之逼入了绝路!
至于如今,天生嬴部尊却也只有一法可用!
——
尚阳天一道道观中。
此时天一道八成菁英弟子,及至诸多长老,已经奔赴荣宁街,协助萧时进牵扯镇国天军士卒。
但亦留下了一部分修行者,乃至数百飞神军,专门守卫正潜居于道观中的尚王。
自今日决心与镇国将军决裂,将对方剿灭之后,他就未往王都禁宫中去,一直躲在了此地。
道观之内,几乎每隔一二刻时间,便有士卒策马匆匆离开,同时也有士卒不断回转奔忙。
这些士卒俱是被尚王派出去,至前线查看情形的。
静室内。
尚王根本难以静下心来,在这座逼仄的房室里来回踱步,听得门外有人来报,立刻急声去迎:“快进来!”
门外士卒推门而入,也不敢看他,垂首拜倒在地。
“前方情形如何,于卿的飞神军可已攻破镇国将军府?有无其他变故?”此事关乎尚王的身家性命,由不得他不着急,但似他这般,丝毫定力也无,每时每刻都在派兵往城中探查消息的主君,天下间却也少见。
士卒闻言不敢怠慢,连忙出声回应:“回禀王上,于大人已率飞神卫攻破镇国将军府护法大阵,将府中诸赤甲妖人剿灭大半,此时已将镇国将军肉身团团围住,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传来镇国将军被剿灭的好消息!”
他语气振奋,显然对于此战能获得如此之大的战果,也是出乎意料。
尚王闻言却皱着眉头,颇不相信的模样:“那镇国将军何等人物,来历莫名,神通广大,盘踞本国已然数百载,如今真被逼到墙角,走投无路?”
其自继承王位至今,一直受镇国大将操纵为傀儡,一生几乎都活在镇国将军阴影之下,此时骤闻镇国将军已经走投无路,马上就将要被剿灭,反而不肯相信,内心生出诸多疑虑。
士卒却信誓旦旦,连声道:“此事绝错不了,是属下亲眼所见!”
随即,他又描述了亲眼所见种种情形,尚王这才勉强相信几分,却也不敢尽信,令之退下,继续关注前方情形,同时唤来了贴身侍卫,问询一应交通、后撤路线是否已然准备妥当。
——尚王自不可能只做一手准备。
自然是要一边督战前线,一边准备撤退。
一旦情形不对,他会立刻带上诸多护卫,撤离尚阳,以免被镇国大将抓住,落得个身死命陨的凄惨下场。
侍卫已被尚王连连召唤询问数次,事无巨细,种种细节都向尚王禀报清楚,尚王这才消去些许紧张,坐在竹床之上,却不过片刻时间,又从床上跳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起来。
如此,又过了约莫一刻时间。
又有士卒在门外禀报,他应声令士卒进来汇报,却见士卒匆匆推门而入,满面喜色,兴奋难抑,在尚王跟前拜倒,连声道:“王上,镇国将军已然黔驴技穷,其纵然真灵回归,却也根本无法突破于大人的飞神军封锁,却也抵不过气神镇杀,而今被剿杀已是时间问题!
于大人有言,再用约莫二三刻时间,足以镇灭此獠。令之灰飞烟灭!”
“镇国大将真灵已然回归?”尚王却是忽一慌神,但又听到是于大人亲口称只要二三刻时间,便足以令镇国大将身魂俱灭,烟消云散,面上到底露出了一抹笑容,“此时于卿运筹帷幄,做得甚好!
如若镇灭篡权之贼,其当居首功!”
士卒拜倒在地,闻言也是连连点头,却并未就此离去,而是迟疑了一下,向尚王又汇报道:“王上,于大人还有一言,请属下代为传话。”
“不妨说来!”尚王满面笑意,坐回竹床,挥手言道,却也有一股豪迈之气。
“是!”士卒再不犹豫,当即道,“于大人令属下带话过来,说镇国将军虽被逼至绝路,但毕竟积累数百载,说不得会留有暗手。
但其此时已至穷途末路,纵然留下一二暗手,只要不会怯战畏缩,其之暗手也将全无作用。
因此嘱托属下,带话给王上,还请王上同仇敌忾,不要有半分懈怠,更不可见敌人之暗手,便生与敌议和退缩之念!”
“寡人岂是那等没有胆略之辈?!”尚王一挥手,满面笑意,不以为忤,“你回话于卿,且告诉他,此番寡人与他共存亡,决然不会临阵退缩,必要亲眼看到他取镇国大将首级于寡人!”
“属下遵命!”
得到尚王金口玉言,如此保证,士卒也是放下心来,连连道:“于大人特意着属下再带五百飞神军士卒回转,扈从王上左右。
纵然镇国大将有一二暗手,却也是强弩之末,决然难以撼动此地近千飞神军,无法对王上之安全有丝毫威胁!”
“甚好,于卿考虑得颇为周到!”
尚王神色更加满意,便令士卒退下。
此后他也未再派士卒去往前方探查军情,内心已然笃定,此战己方必然能胜,盘踞于头顶数十载的镇国大将,即将烟消云散,尚王内心却也松懈了几分。
想及日后大权在握,更可将王气尽炼为己用,偌大尚国,自己尽可予取予求,仿佛仙门近在眼前,尚王对未来更加期待了起来。
他正自想入非非之际,却未曾注意到,自己头顶蓬勃而起的四爪行龙王气变化渐生,灿灿金鳞流转之间,却有一抹紫红妖冶光芒笼罩其上。
原本散发威严广大之气势的四爪行龙,此时龙目中生出了一丝残忍疯狂之色。
四爪行龙盘绕王气神柱,来回转动,龙目之中残忍疯狂之色愈来愈浓,片片鳞甲缝隙之间,更生出了一簇簇污秽羽毛。
忽然,一股阴寒气息席卷整个静室。
紫红邪光完全包裹住了四爪行龙,其猛然俯身,狰狞龙首却自虚无之中探出,显化于现世之内!
正觉头顶凉飕飕的尚王猛然抬头,正好对上那颗被紫红邪光污染的王气龙首!
他一下浑身冰凉,差点儿被惊掉了魂!
龙首眼目之中一片残忍疯狂之色,盯住尚王双眼,徐徐下探,龙口大张,喷出汹汹腥臭之气:“王上,不过几月时间未见,可是已经忘记了本尊的气息?”
眼看那张血盆大口愈来愈近,好似要将自己整颗头颅吞没,尚王更是连滚带爬爬下了床,望着龙首满眼骇恐,口中连连呼喝:“侍卫,侍卫!快来护驾!”
随他声音一落,静室门扉、窗户尽被撞破,诸多士卒一齐涌入,纷纷挡在了尚王跟前,第一时间将他与那颗紫红龙首隔绝。
静室之外,更有诸多士卒拆除了四壁,将变作空地的此间团团围住,近千飞神军士卒血气相连,更令那颗紫红龙首眼中闪过忌惮之色——它可是在这飞神军手中吃过大亏的!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紫红龙首眼看诸多士卒汇集而来,毫不犹豫操纵符刀,劈杀向自己,却是冷笑连连,任凭血气横空,却自它的龙首之中穿过,对它自身毫发无伤。
它寄生于尚国王气之中,只要尚国不灭,它便不会溃散,除非有人能包罗整个尚国气运,以人王之资,可将它之寄生洗涤干净,否则只是区区血气劈杀手段,却根本触碰不到它分毫!
“尚王,你背弃信义,竟率大兵围杀于吾,可是忘了汝家世代与吾立下的誓言?!
若汝违逆此誓,王位不保,性命难存!”
紫红龙首在虚空中徐徐转动,渐渐变化成一张满带鳞片,下颌长有污秽羽毛、生有紫红重瞳的面孔,却正是天生嬴部尊!
其早在数十年前,就已将自身一道天罚真种成功炼入尚王气运当中,不断侵染尚王气运,掠夺其从各地搜集而来的灵韵,转而补益自己本尊之身!
他而今处于于廷益围杀之中,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所以铤而走险,动用这道后手,希望能威迫尚王降服,化解自身生死大劫之危!
尚王眼见诸多士卒一刹那围拢而来,布置成阵势,血气滚滚萦绕四周,内心的安全感总算浓郁起来,但又见诸士卒血气横空,劈杀至天生嬴部尊周遭,未曾伤到对方分毫,心中那点安全感顿时不翼而飞,直觉自身仿佛处在四面空荡荡的荒野,而天生嬴部尊可能从各个方位对己身发起袭击!
在天生嬴部尊厉喝声中,尚王脸色瞬间煞白。
倒是负责守卫尚王的军将,早就得到了于廷益的命令,闻言当场高声驳斥:“你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竟然还妄想能伤到王上?简直无稽之谈!
今日我等在此,你休想损伤王上分毫!”
军将言语铿锵,诸士卒纷纷拔刀以对,一时间气势如虹!
尚王头顶那道王气神柱越发气象广大,隐隐有凝练之征兆,令得天生嬴部尊难以从其上汲取王气,为己所用,虽然能存留于四爪行龙之中一时,却也仅仅只能如一道影子一般存在,想要凭此损伤到尚王,确实如军将所言,根本异想天开,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