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不动声色,寻一张桌子与张秀落座。
茶馆伙计提着一壶茶走过来,将冒着热气儿的茶壶蹲在桌上,与张秀打了个招呼:“张捕快,来吃茶啊?
掌柜的说了,给您把今天的茶钱免了。
您看还要不要点别的?”
张秀看向王安,见张安摇了摇头,才向茶馆伙计笑着道:“不用了,我就是和朋友来这儿喝碗茶,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情。
小五,你去忙你的吧。
替我谢谢你们掌柜的茶水。”
“好嘞!
您慢慢喝,我忙去了!”
伙计乐得轻松,闻言连连点头,笑着替二人斟好茶水,自去了别处忙碌。
这样小镇茶馆也提供不了多好的茶叶。
茶水滋味自然就好不到哪里去。
甚至一些茶馆里还有‘老茶’以供那些穷讲究的客人饮用。
所谓‘老茶’,就是用昨日已泡过几道的茶叶继续泡茶,称之为老茶。
这样的茶水已无多少茶香,微带苦涩,稍稍压住白水本身的怪味而已。
王安默默啜饮了一口茶水,旁边桌几个修行者没有丝毫掩饰的交谈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今日这镇子牌坊上挂了一头狸子妖的尸首,尸体上还插着标牌,上写狸子妖作奸犯科,意图奸淫绿柳镇百姓,因而被诛杀。
与其团伙作案的另外两头狸子妖,已受阉刑。
落款是神化府行走周昌。
神化府我倒听说过,为尚国专门治理南北二郡妖魔作乱,侵扰百姓的机构。
不过,北郡神化府主都上吊死了,北郡自无神化府势力。
出手的或是声势日隆的南郡神化府。
南郡神化府将手都伸到北郡来了啊——他们未必没有以绿柳镇为基点,将声名传扬到北郡来的心思。”
说话的是一作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其似乎对南郡神化府颇为了解。
王安听其所言,不动声色地瞟了其一眼。
暗想自己这番作为还是有些效果的。
只要能激起浪花,引起注意,就是好事。
至于震慑诸修行者、妖类,也难一蹴而就,需要徐徐图之。
“南郡神化府而今声势,倒将南郡府衙供奉院也压下去了。
据传他们府主名叫王安,连连斩除供奉院数名供奉,甚至开堂公审,以此事彻底奠定了南郡神化府在诸地百姓心中的威望。
啧……
而今看来,这些公门修行的供奉作奸犯科之辈竟如此多。
一个供奉院,几乎叫这位南郡神化府主杀光了!”另一个胖子捻起一颗茴香豆吃下,摇头晃脑道。
还有个背负长条包裹的青年轻声道:“我们与绿柳镇百姓秋毫无犯,神化府想来也不会故意寻咱们的晦气。
此事终究该那些修了些法门,就自觉超然于凡人,凌压世俗百姓的修行者担心害怕。”
王安心里暗暗点头。
若大多数修行者皆如这一桌客人所言的那般,自己也就不必与玄悲法师、墨云他们分开,只管一块喝酒吃肉,专等大禅寺遗迹正式开启就好了。
可惜事实正好与这桌客人所言相反。
“少说些不该说的话。”
中年文士听得背包裹青年所言,皱了皱眉,低声提醒了一句。
背包裹青年微微颌首:“我知道了,爹……”
他话还未说完,一团不明物什就拖着模糊的残影直直地砸了过来!
随着这团物什一齐而来的,还有自楼上传出的喝骂声:“小杂种!”
呼!
那团物什眼看就要砸到背包裹青年脸上,其身旁的中年文士眉毛一扬,忽一拂袖,袖中飞出一把似金属质的扇子,刮起一阵烈风席卷那团物什,将之转瞬绞成了粉碎!
骨头碎片随处洒落!
楼上人丢过来的却是一根啃干净的骨头棒子!
背包裹青年此时反应了过来,望着地上的骨茬子看了一会儿,满面通红地望向楼上,义愤填膺:“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对我出手?!”
他对面的胖子亦豁然起身,恶狠狠盯住楼上出手的存在,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势。
中年文士唰的一声收起折扇,眼含怒火。
只是在其看到楼上出手的几位时,忽然收敛住了怒气,脸色有些难堪。
王安亦侧目看向楼上。
楼上丢下骨头棒子那人乃是个肉山般的胖子,其肤色泛灰,一个个肉瘤似的肌肉团簇拥着其之面孔,一头钢针似的长发随意披散,听到青年质问,几口啃光了一根肉骨头,再度朝青年狠狠掷出!
“小杂种!”
“我打得就是你!”
这次背包裹青年有了防范,立刻就要掐动法决,粉碎砸向自己的肉骨头。
其父亲却伸手拉了他一把,只将他拉到身后,避过那根肉骨头。
任由之砸落在自己脚下,在地面砸下一个凹坑。
“爹!”
背包裹青年愤怒出声。
只吐出一个字,中年文士就翻手拿出一张令牌,在他面前晃了晃,他忽然就再难发出声音。
做完这些,中年文士额头冒汗,向楼上肉山般的存在拱手躬身行礼,赔着笑道:“今日之事实是犬子出言无状,冒犯了阁下,还请阁下恕罪。
在下给您赔礼了。”
中年文士郑重地向肉山存在又行了一礼。
肉山存在见此,也停下啃骨头的动作,望着他们三人,口发金石之音:“你这当老子的比做儿子的要懂事。
有些话若搁以往,你们说了也就说了,我不会在意。
不过今日很不凑巧,你们议论的狸子妖,却是我的几个小兄弟,我不能不管。
这样吧。”
肉山存在顿了顿,接着道:“你们三个,去给我死去的那个小兄弟收尸,给它披麻戴孝,今日之事便算过去了。”
给一只畜生披麻戴孝?
中年文士等三人闻言面色俱是一滞。
背包裹青年与胖子同伴更是刹那双目血一样的红!
纵是他们说错了一句话,用让人为畜生披麻戴孝这种方式来赔罪,岂不是在侮辱人?!
二人胸中怒火翻腾!
中年文士亦是愣了半晌,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肉山存在所言。
这时,两道身影走进了茶馆里,一抬头就看到楼上的肉山存在,号丧般地哭嚎着,直奔上楼:“太岁爷爷!
我们昨夜遭了好大的罪哇!”
“哥哥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