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脑海里自然浮现一副画面:
一袭红色衣裙轻轻摇曳,绽放灼目的光华。
灿烈光芒淹没了他的意识与肉身。
待到回过神时。
他已身处异地。
低下头,就看到手里抓着一个草编的蚂蚱。
蚂蚱已经枯黄,破损不堪。
看着它,就好似看到一个少年选来韧性极佳的草叶,在妹妹的注视下,笑嘻嘻地为她编制出这一只蚂蚱。
“哥哥,别管我,快跑……”
小女孩的声音渐渐变远。
他直觉喉咙发堵。
我不是你的哥哥啊……
收拾心情。
王安举目看向四周:
前面是一座大门,门上的瓦片多有破损,檐角脊兽已经半毁。
四下则有许多屋室。
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大宅子。
王安所处的位置正在某个角落的水井前。
这是哪里?
他心中动念,迈步走到两扇红漆剥落的大门前,拉开门栓,推门而出。
走出正门,扭头便见大门门额上挂着一副牌匾:王府。
王府?
莫非,这是王乡绅一家搬出坞堡后所居的宅子?
王安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观察四周。
立时发现这座大宅建在高岗之上,视野开阔,站在一层层往下的石阶前,正能看到整个十里堡的全貌。
能看到那座正自崩塌的坞堡。
无数股冲天而起的阴气。
挟裹阴气倏忽飘飞的一颗颗头颅。
村居草屋间,一个个追着村民狂奔的无头尸体!
坞堡崩塌了!
埋葬于其中的无数尸骸都被黄泥浆浸润,复苏成了非人非鬼的尸魔!
王安后背发寒,立刻从怀中摸出一颗黑漆漆的物什。
正是黑犬墨云的指甲。
他手心雷光涌动,缠绕于指甲上,霎时将之燃烧成一股青烟。
只要点燃指甲,墨云就会收到消息,赶来支援。
——事态已经如此严重,狗哥来到此地,若觉情势于自己不利,亦可以转身退走。
帮不帮忙,全看它自己!
燃过指甲,王安拔足朝十里堡狂奔而去!
……
“嘿——”
一个庄户手持粪叉,一叉将猛扑过来的无头尸叉翻在地!
无头尸即便被钉在地上,尤在挣扎不休,脖颈里喷出一股股黄泥浆!
庄户看得害怕,正想多来几叉,将这怪物彻底弄死,冷不防一只冰冷的手掌搭上了他的后颈!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
这些无头尸力气不大,速度极快,若能将它们砍翻在地,解决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与它们对杀,尤其要注意不能让它们的手掌碰到自己的脖颈。
一旦触碰到,无头尸的力气会陡然增长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直接将活人的脑袋薅下来!
庄户不禁想起,与自己联手的两个同伴,被无头尸抓住脖颈,薅下脑袋的情景。
他心中彻寒,惨叫一声:“啊——”
“去!”
正当此时,一声厉喝从旁侧响起。
紧跟着,一抹雪亮刀光划过。
庄户猝然扭身,便见只有一截手臂长、通体缠绕血丝般纹络的碧绿剑刃倏然斩过身后无头尸,将之大卸八块!
那无有把柄与剑镡的剑刃猝然回收。
顺着剑刃回收的轨迹,庄户看到一人头戴斗笠,脸蒙黑布,一袭灰袍骑在一头白驴子上,瞪着双绿豆眼看向自己:“快去和其他人汇合!”
“诶,好!”
庄户顿时反应过来,忙不迭朝这位手段莫测的大侠磕了个头,扭身就朝十里堡其他人奔去!
骑白驴子的男子道一声‘走’,那驴子慢悠悠转向别处。
每走一步,便抵上旁人七八步。
纵然看上去慢,实则速度极快。
刹那间便至一对被无头尸堵住的夫妻身后,照例放出飞剑,三下五除二斩杀了无头尸,令那对夫妇快与其他人汇合。
‘白驴大侠’加入战团,形势陡变。
本已被一群群无头尸冲得七零八落,各自亡命奔逃的十里堡庄户,又重新聚集了起来。
跟从白驴大侠,亦步亦趋地脱离无头尸的围杀。
但随着他出手愈多,在天上飘飞以窥察局势的一颗颗头颅亦注意到了他。
不远处,一个无头尸停住脚步。
一颗颗头颅从远处飞回,在无头尸脖颈上垒成人头京观。
一如绸缎老尸那般情形。
“杀了他!”
“杀了他!”
一颗颗头颅齐声尖啸!
滚滚黄泥浆从它们眼耳口鼻之中喷涌,汇集成一道泥淖河流,冲刷向‘白驴大侠’!
泥淖河流里,不再有浸没的无头尸体。
反而充斥腐毒的气息,随同河水奔流而来!
嗡!
‘白驴大侠’眼神凝重,手指一点,虚空勾画符咒,那柄围着他周身滴溜溜转动的飞剑倏然漂浮到身前。
虚空勾勒的符咒霎时落在剑身之上。
青碧色缭绕血丝的飞剑霎时被烈火包裹,骤然横扫向冲刷而来的腐毒河流!
呼呼呼!
剑上烈火瞬间攀附于腐毒河流上,焚烧去河流中的一缕缕腐毒气息,但同时亦被河水浇灭。
此消彼长,此长彼消。
另一边,又有一具无头尸体停住脚步。
诸多头颅纷纷回归尸体颈上。
顷刻间再喷出一道腐毒黄泥河流!
‘白驴大侠’从怀中摸出一柄羽扇,羽扇一摇,大风涌起,将那道河流吹刮得偏移了方向!
同时,他脸色陡地苍白。
显然摇动那件羽扇,让他消耗不轻!
第三头、第四头无头尸停住脚步,化作无头鬼,又喷出两道腐毒河流!
此已然超过‘白驴大侠’所能抵挡的极限!
“这可如何是好?”
“完了……”
村民们被这四个无头鬼包围,河流从四个方向冲刷而来。
眼看‘白驴大侠’亦有抵挡不住的趋势,他们不禁面色惨白,万念俱灰!
一直在旁观察的里正犹豫一下,忽然转脸唤出自己的儿子:“方子,你带几个汉子去试试,看能不能杀一个无头鬼!”
王方迟疑着从队伍走出。
与父亲目光一碰。
看到父亲眼中如铁般的坚定,一咬牙,点了点头。
朝庄户们一招手。
几个汉子持铁铲、粪叉、镐头铁镐出来!
队伍里愁云惨雾。
女人们眼看丈夫合汇一处,奔向就近的一只无头鬼,不由得低低地哭泣了起来。
里正目光颤抖。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