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回到家中。
天还未亮。
他破天荒地没有习练拳法,轻手轻脚地回了卧室,倒头就睡。
闭上眼睛。
“救命,救命——”
女子凄惨地哀求声尤在耳边。
一个个血淋淋的女尸面孔从黑暗里浮现。
睁开眼睛,又再度闭上眼睛。
方重血红的双目瞪视着自己:“你们——
丧尽天良!!!”
如此反复不知多少次后,王安猛地从床上爬起,气势骤变,凶意席卷,犹如一头睡醒的猛虎!
他长吐出一口气:“呼……”
随着呼吸逐渐平缓,他的神色也平静下去。
外面已现天光。
正是清晨时分。
王安穿好公服,把两柄刀都挎在自己右腰侧,刀鞘撞击的闷响里,他已走出房门,正好看到郑伯在柴房里烧着一锅开水。
“郑伯,我去外面买些早点回来吃。
你不用忙活了。”他面露笑容,向郑伯说道。
心里却忽地一紧。
那个给自己送早点的女子不见了。
自己该怎么与她的父母交代?
他伸手入怀,掏出了那一片有淡淡茶花香气的白色轻纱。
昨夜的事情不是幻觉。
她飞上夜空,无影无踪了。
“嘿嘿,少爷,不用管我,你且去忙活吧。
我烧一锅水,待会儿把那四个猪蹄炖了。
你中午回来就能吃到猪蹄了。”郑伯低头往灶眼里填一根大柴,笑呵呵地向王安说道。
王安见此,也不在坚持,点头道:“那我走了,郑伯!”
说完,转身离去。
路过李清儿父母在巷子口摆的早点摊时,他正犹豫该怎么与二老说这件事,李母却主动叫住了王安,脸色惴惴:“恩公!”
“老人家这么叫我,就折煞我了。”王安内心叹息一声,脸上神色不变,走向了李母。
李父也放下了手里活计,凑到近前,期期艾艾道:“王、王兄弟啊,你,有没有看见,我家闺女啊?”
“看见了。”
王安点头。
随后把昨夜发生的事情与他们说了一遍。
他预想中,二老听完自己所言,必定会情绪激动,也做好了被他们指责的准备。
但二老听完之后,却只是默默垂泪。
李父不断擦拭着眼角,嘴唇翕动,像是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终于,终于还是走了……”李母喃喃自语,满面遗憾,忽然抬头,无神的双眼看向王安,“王兄弟,这件事不能怪你。
我们早就知道的,早就知道的……”
她擦去泪水,强颜欢笑:“我给你捡一笼包子,你去衙门的路上吃!”
之后便去给王安捡包子去。
王安付给她钱,李母却看也不看就推了回来。
夫妻俩听到李清儿失踪之事后,反应很不同寻常。
何为‘早就知道她会走’?
好似对她会离开有所预感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王安内心思绪浮动,提着装包子的油纸袋,前去府衙。
吃了几个包子,胃里有了些许热气。
他的眼神也逐渐灵动起来。
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气。
到了第二班科房门前,他掀开门帘走进其中,聚在一起谈笑风声的捕快们见王安进来,脸上的笑容纷纷淡了下去。
同僚们仍自顾自说着话,无一人与王安打招呼。
王安神色不变,坐到了自己的专属座位。
不多时,赵猛也匆匆跑了过来,先与一众同僚讨好似地打过招呼,得到众前辈们几句不乏恶意的调侃以后,乐呵呵地钻进角落,在王安旁侧落座:“安哥,昨晚……”
昨晚之事,只有第七班捕快、其余六班捕头和他们的心腹以及崔元召参与其中,像赵猛这样三不靠的明显不够资格参与。
虽隐约听说了些情报,但并不知具体情形。
王安不想与人议论昨晚之事,开口打断了赵猛所言:“崔元召一定会与你们细说此事,他说什么,你听什么就好。”
“崔、崔……”赵猛脸上闪过惊异之色,终究没敢像王安那样,直呼上官姓名。
这时,二班捕头周铁虎掀门帘走进来,一众捕快忙起身向其行礼。
其笑眯眯地一一点头回应,之后转脸看向角落里的王安,温和道:“王安,你办了件好案子,崔大人说了,凡是参与此案的捕快,每人皆可得二十考功。
你可自去考功堂领取。”
王安抬眼与周铁虎对视一瞬。
都看到了彼此眼底那一丝冷意。
他面上亦露出和煦笑容:“那就多谢班头相告了,我这就去领考功。”
“去吧。”周铁虎笑着摆摆手。
王安自去考功堂领了考功。
转去公库,直接把那本刀法秘籍《火怒刀》兑出来,揣在怀里。
他沿路折回,走到一处圆拱门前,便看到一行七八人穿过游廊,谈笑声中,从圆拱门后走过。
“郭供奉,我特意令人在云水乡那边种了一些你所说的春玉稻,待会儿你可得好好尝尝,看味道与你从前吃过的是否一样?”
被几个中年人、老者簇拥在中间者,身穿一袭绯色官袍,上有云雀补子绣纹,面容方正,不怒而威。
其侧首与旁侧一老者谈笑。
老者闻言笑了起来,老脸皱成一朵菊花:“好,那我可得好好尝尝府尊亲派人去种的春玉稻,不能辜负了府尊美意!”
府尊!
那身穿四品绯色文官袍服者,就是南平知府胡瑞祥!
而在那七八个人里,王安看到唐真人以及李英赫然在列!
所以这一桩失踪案里,罪魁祸首一丝惩罚都未受,反而是破案的捕快因此丢了性命?!
胡瑞祥究竟做了个怎样的局?
这时,李英也看到了王安,面孔上随即露出虚假笑容:“王安,等这边事情结束了,我回家一趟,到时候去寻你玩啊!”
找我玩?
王安与李英相视一笑,道:“好。”
我正要去你家,找你好好玩玩!
府尊淡淡地瞥了王安一眼,没有言语,一行人旋即离去。
他自转回科房。
刚落座没多久,一声声鼓响便从前堂传到了后院,传遍了整个南平府衙。
咚!咚!咚……
科房里,捕快们议论纷纷。
“鸣冤鼓响了!”
“谁人在衙门前敲鼓?”
“方才我过来时,远远地看到方捕头的妻子带着独女往这边来了……”
“听说因为昨晚的事,大昌方氏已与方重一家切断关系!”
“啊?这是为何?”
“方氏怕啊,怕因为方重开罪了修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