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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慕惜辞提早换上了一身夜行衣衫,系好了面巾又取来了桌上的青铜刃,并上那道先前被她塞进妆奁暗格里的符箓。

做好了所有准备后,她静静候在了窗台边上,只待拔步床头悬挂着的玉铃一响,便能即刻翻出窗去。

等待的时间慕大国师倒也不曾清闲,她稍加思索,索性就势提笔多画了数道符箓,以备不时之需。

亥正一过,那铃铛果然准时作了响,小姑娘见此微微勾了笑,随即抓起那几章干透了的朱砂黄符,素手一撑,麻利地跃出了窗。

站在房顶的墨君漓瞧见她那潇洒的一跃,不由轻轻扬了眉梢,后者则仰头对着他指了指院外的官道。

少年意会,足下一点,翩然落了地,慕惜辞亦跟着他翻身爬了墙。

“可以啊,国师大人,你这身手可是够利落。”墨君漓抚掌赞叹,面上一片奇特的慨然。

从前他只知道这小丫头上房揭瓦的动作甚为熟练,却不想她爬墙的技巧同样很是高超。

“一般一般,重来一遭,身手都退化了大半了。”小姑娘说着,目露了憾色,“十岁的躯壳到底是不够结实,只带来了道行与功德,那点身手是分毫都没剩下。”

“我这都练了快半年了,才将将耍得明白轻功。”

还是不能如他们那般随意飞檐走壁,须得仔细瞅好了地形、时时提着气的轻功。

想到此处的慕大国师禁不住仰头叹息一口,也不知这辈子她得耗费几年,才能将身手恢复到先前那种程度。

“挺快了,正常人从四五岁开始练,练个三五年才能轻功小成呢,你还想要多快?”墨君漓扯扯唇角,低头扫了眼身侧的小姑娘,默默别过头去。

“说来,我们等下不过是去一趟中市,再走一圈尚书府,你至于连面巾都蒙上了吗?”

“至于呀,怎么就不至于了。”慕惜辞咂嘴,露在面巾外的一双杏眼,滴溜溜转了又转,“万一等下不慎遇到了打更人,我就把你往外头一推,自己寻个乌漆嘛黑的角落一蹲——”

“诶嘿,齐活儿~”

“夺笋呐,自己跑了,留我顶锅。”少年嫌弃无比,抬手替她正了正面上歪了的布巾,眼角一吊,“走着。”

“等等,你先把这个拿上。”小姑娘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顺势掰开少年微蜷的手指,往他手心里塞了样东西。

墨君漓只觉掌心一暖,一张被人折叠整齐的纸块立时入了手,他垂眸看了看手中那张朱砂黄符,心头突的一挑。

这东西……不会是护身符吧?

小国师突然给他护身符做什么?!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少年战战兢兢,声线不自觉带了点抖,“国师大人,咱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吗?”

难道她白天说的都是哄他玩的?

莫非今夜日子特殊,即便跟着她一起去,也还是容易招惹到脏东西?

少年的思绪霎时脱了缰,野狗似的漫天乱窜起来,慕惜辞闻言不禁语塞了一瞬:“你清醒一点。”

“这只是一张,短时间内能让你看到鬼的符罢了。”

“今晚要掐好多诀的,我可不想被累死,就提前准备了一手。”小姑娘撅了嘴,“而且那尚书府的地图还在你手上,我也懒得帮你传话。”

“等下,你自己跟晁陵唠去吧。”

左右她是分不清哪是尚书府的书房,哪儿又是尚书府的卧室,招魂引煞渡人送鬼的活计交给她可以,找东西?想都别想。

“不,我并不想。”墨君漓惊恐摇头,谁想看到死人啊喂!

还是白日里刚被他老子下令砍了头、新鲜热乎的死人鬼魂!

少年浑身写满了抗拒,试图反对慕大国师方才做下的决定:“我能选择拒绝或者反抗吗?”

“拒绝无效。”慕惜辞面无表情,一面从袖笼中摸出那柄青铜刃,“反抗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刚好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你外家功夫快,还是这刀上的阴煞快。”

墨君漓颇识时务,在她翻出青铜刀的瞬间便果断滑了跪,脸上笑意堆了个万般狗腿:“没问题,跟晁陵沟通的重任,您就放心地交给小的吧!”

——果然,比起见到鬼,他更不想被小国师拿一沓符或者一道阴煞打死。

他惜命!

“这还差不多。”得了满意答复的小姑娘笑吟吟收了刀,当即提气轻身,率先蹦上了就近的房檐。

少年见此,抬手擦了擦额上隐隐渗出的细密汗珠,总觉得今夜会过得十分精彩。

两人的速度不慢,不出两刻就已然赶至了今日晁陵行刑之处。

眼下离着三更尚有些时间,慕惜辞找到了那只被他二人埋在树下的柳木小棺,便跟着墨君漓一同爬上了树。

站定后,小姑娘细细检查了一番手中木棺,确保那东西白日里的确半点阳煞都不曾沾染、棺中拘着的魂魄亦安然无恙,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老实讲,那小坑是墨君漓用脚刨出来的,没多深,是以这棺今儿埋得极浅,只入了土下两寸有余。

这是个旁人一脚踢重了,便能将之连棺带鬼踹出来的深浅,为此她还着实忐忑了大半个下午,生怕有哪个倒霉蛋儿一个不慎,掀翻了小棺。

届时受点阳煞都算不得什么事了,万一被人捡走了带回家中,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这东西终究只是她随手做出来的玩意儿,上头没刻法阵,也没受过经、开过光,普普通通,虽说能临时拘一拘魂魄,却也撑死了不过是半个假货。

而这半个假货里装着的又是死魂,倘若捡了它的人手贱将之打开……

嘿,那可就成了她的罪过。

慕大国师倚着树干一通胡思乱想,夜幕上那一线弦月总算入得了中天,打更人拎着梆锣踏上了长街,凄清的锣声霎时传遍了京城的街头巷尾。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更夫的嗓子带了点发沉的哑,树上的两人静默注视着他渐渐远去,待那敲锣打梆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长街尽头,二人即刻纵身落了地。

落地时小姑娘忽的抬了手,细长的食指一伸,虚虚点上少年的眉心,后者只觉额上一凉,袖口夹着的那枚符箓登时发了烫。

他眼前发花了一瞬,下一息便恢复如常,落入他眼中的长街仿佛是有些变了,可他又说不清那变化究竟落在何处。

“这是……”墨君漓喃喃,下意识环顾了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