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宾苑的另外一个小院子里,此时夜已经深了,但高院长回到这的时候,那两个老家伙居然还没睡。
高院长见院子里也有灯火光亮,进门之前,把手里拎着的东西藏在门外。
进门后,就见老张真人和长眉道人他们俩坐在小板凳上,面前还放了个小桌子。
这俩人看到高院长过来,伸直了脖子看高院长手中是否有东西。
这种样子,让人想起来那鸟巢中,看到大鸟归来,伸着脖子等待喂食的小鸟。
高院长故意两手空空的进门,那两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小鸟儿显然不开心了。
“只管自己去喝好酒,没良心。”
长眉道人哼了一声。
老张真人道:“也未必是好酒,可能滋味很差呢,喝一口就会吐的那种。”
长眉道人立刻点头:“必然是了,也可能是兑足了水的酒,寡淡的很。”
老张真人:“分明是兑了些酒的水,连寡淡都说不上。”
高院长哼了一声:“李叱必然是派人请你们两个去的,你们两个犯懒不肯去,此时又酸的厉害。”
老张真人道:“我们可不是犯懒,而是怕那些小辈不自在。”
高院长道:“这倒是像个长辈说的话。”
长眉道人道:“丢丢儿有良心,知道有好酒喊我们去喝,你却没良心......”
话没说完,高院长道:“我劝你说些好话。”
长眉道人多贼啊,一下子就听出来这话里的意思,连忙笑起来:“你却没良心,对自己那么不好,宁可亏待自己一些,也要给我们两个带回来的多一些。”
老张真人眯着眼睛看向长眉道人:“你这人变脸之快令人大开眼界,毫无骨气可言。”
他起身道:“我羞于与你为伍。”
然后搬了个板凳过来放在小桌子旁边,对高院长说道:“还是高院长高风亮节,心地善良,是这人间最真善之人,我以后要多和高院长亲近,向你学习,以后咱俩就是一伙的了。”
长眉道人:“我呸!”
高院长哈哈大笑,见这两个老家伙那一脸谄媚,心满意足。
回到门口把带回来的两坛酒拿过来,笑道:“就喜欢看你们两个这嘴脸。”
长眉道人笑道:“有好酒喝,你想看什么嘴脸我就给你表演什么嘴脸。”
老张真人道:“他表演不好的,我来补充。”
三个人闲聊了一会儿,高院长忽然想起来刚才李叱提起过徐绩的事,于是想请这两个神神道道的家伙算一卦。
他原本是不信这些东西,可是和这两个老家伙相处的时间久了之后,难免也就变得迷信起来。
老张真人曾经解释过迷信这两个字的意思,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宁可信其有。
听高院长说完李叱对徐绩这个人的担忧,老张真人道:“我不熟悉此人,所以不好判断。”
长眉道人也不熟悉徐绩,只是偶尔会听李叱他们提及。
三个人把自己听说的是都汇总了一下,大概也就得出来一些简单结论。
老张真人道:“此人投机之心极重,且心思反复,不用算什么,也可知道宁王担忧并非没有根据。”
高院长叹道:“可是却不能在此时对他怎么样。”
长眉道人点了点头:“他有大功,而且非止一件,丢丢儿进位称帝之前,不可随意处置有功之臣,那样会让手下人寒心。”
高院长道:“徐绩的错处不明,但好处多数人都看在眼里,所以李叱也必须继续用他。”
三个老人家对视一眼,老张真人笑了笑道:“明日一早,我让我那徒儿去查一查。”
长眉道人笑道:“我们三个老家伙,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我一会儿去写封信。”
高院长问:“给谁写信?”
长眉道人回答道:“一个狡猾的小辈......曹猎。”
曹猎就在半路,距离大兴城其实已经没有多远了。
他这次来大兴城是带着杨振庭一起来的,到了这个时候如果还不坦白的话,那就显得有些过分了。
武亲王之子杨振庭在曹猎家里,这事之前不说有情可原,现在李叱已经入主大兴城,再不说,那就没什么情理之中可言,是在情理之外的大错。
只四天后曹猎就到了,带着杨振庭直接去求见宁王。
李叱对于杨振庭的态度倒也简单,去留自愿,若是想留在曹猎身边,李叱不过问,若是想去寻武王妃,李叱会派人保护。
等杨振庭回武王府之后,曹猎留下来,一脸歉然的看着李叱,表情真挚,眼神真诚。
李叱瞥了他一眼:“别演,拙劣。”
曹猎呸了一声:“我酝酿许久,你就一句拙劣便让我破了功。”
李叱笑道:“你这样的狐狸精,若没有个别的什么心思,会带着杨振庭来见我?”
曹猎笑起来:“那还不快嘉奖我?”
他把杨振庭留下,又带着杨振庭回到大兴城见李叱,确实不仅仅是因为和武王妃的关系。
曹猎想着,若让人宣扬出去,李叱收留武亲王的独子,对于李叱的名声来说大有好处。
李叱现在已有贤名,再有仁名,百姓们对于李叱的敬畏也便更重一些,将来称帝,更加顺理成章。
这件事可以大肆宣扬,最好让天下人皆知。
而这其中的道理,当然也不仅仅是为了李叱着想。
曹猎是真正的狐狸,年纪不大但道行不浅的得道狐狸。
这件事大肆宣扬让天下皆知,当然李叱会赢的仁义之名。
也因为人人都知道此事,那杨振庭留在李叱手下,便更加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李叱也是狐狸啊,比曹猎的道行还要高深的狐狸,所以曹猎想的什么,李叱自然明白。
都是狐狸,谁还不了解谁了。
曹猎道:“我问过杨振庭,他还是习惯了住在大兴城里,那......”
话没说完,李叱已经点头道:“还住在武王府里就是了,那是他家。”
曹猎立刻笑起来:“多谢主公深明大义。”
李叱又瞥了他一眼:“马屁收一收,不如来些实惠的。”
曹猎道:“我姑母经营的生意包括江南诸州之内畅行无阻的水运,我来的路上还在想着,若以后要征收官粮,推行新钱,这水运的事极为重要。”
李叱哈哈大笑:“你这妖孽。”
曹猎也哈哈大笑:“这都是为了好好享受人生而逼出来的狡猾,怎么是妖孽呢,分明是迫不得已。”
他如此说,就是在告诉李叱,武王妃的水运生意献出来,是曹家对宁王的感激。
他又不可能知道李叱才刚刚商量过推行新钱的事,却能直指问题所在,其聪明才智,可见一斑。
“你呢。”
李叱看向曹猎问道:“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曹猎道:“恨不是女儿身。”
李叱:“滚......”
曹猎大笑道:“我这样的出身,我这样的能力,还是远离朝堂最好,有太多人不希望我身处朝堂,我自己也不喜欢那般约束,所以你就放我自由自在去赚钱,你将来搜刮我的时候也方便。”
李叱:“我呸,说的好像我多在乎你的钱财.......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曹猎哈哈大笑,心中的大石头又落了一块,顿时踏实了不少。
他确实不能为官,影响太大,会让很多人觉得曹家是想东山再起。
曹家的树本来就太大了,已经招了风,再入朝堂的话,这风就会大的离谱。
与其那样悬着心过日子,不如就干脆做个富家翁,自由自在,还没有那么多危险,只要曹家的手不伸进朝堂之中,没谁会那么在意他。
所以曹猎这样的人,非但有狐狸般的小狡猾,也有大智慧。
和李叱聊了一会儿之后曹猎告辞出门,杨振庭回了武王府,曹猎也要过去看看才对。
帮助杨振庭安顿好,他还要分派人去把武王妃寻回来。
结果刚出门,就被小张真人和彭十七给拦住了,俩人不由分说把曹猎拉到了老张真人他们住的那个院子。
长眉道人看到曹猎后就笑了:“和你我也就不客气了,有什么我就直接说了啊。”
曹猎道:“道长若是手头不宽裕,直接说需要多少就行。”
长眉道人一听就不乐意了,心说难道我来找你就是想黑你点银子的事?
于是他义正辞严的从曹猎那黑了五百两银子。
然后才说起徐绩的事,曹猎一听就知道自己大意了,五百两银子这是献出来的啊。
“徐绩大功......”
曹猎道:“那十万民夫假扮宁军吓跑青州贼兵的事,可不是徐绩想出来的办法。”
长眉道人一听就愣了:“不是他?”
曹猎和净崖先生关系不错,曾经听净崖先生提及过此事,他只是没有想到,徐绩在李叱面前,连净崖先生这个人提都不提。
如此大功,就这般据为己有了。
长眉道人脸色有些不好看:“这个人的品行,确实有些问题。”
曹猎道:“其实三位老人家根本不用去操心这些事,你们是觉得宁王应付不了?”
他笑了笑道:“道长,你觉得我这些道行,比起徐绩如何?”
长眉道人想了想后说道:“徐绩和你比起来,当然差得远了。”
曹猎道:“连我都被宁王拿捏的毫无办法,难道宁王还拿捏不了一个徐绩?如果他真的曾经和杨玄机有所勾结,宁王要想处置,以后必有办法,只是现在时机不到罢了。”
他有些感慨的说道:“在宁王面前耍聪明的人,哪一个是真能占了便宜的......”
长眉道人哈哈大笑:“你说的倒是有理。”
曹猎看了看那五百两银子,叹道:“那是......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
长眉道人一听这话,看向老张真人:“你不是也有要紧事和曹公子谈吗?你也和我一样,直接说。”
曹猎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