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汨罗被李叱这一拳打的有些懵,落地之后好一会儿都没能站起来,为数不多的黑武士兵连忙跑过来把他护住。
而此时李叱也近乎力竭,他站在燕先生身前,弯着腰垂着双臂,大口喘息的样子像是在与天夺气。
休汨罗被打翻在地,一开始还想起身,可不仅是剧痛传来,还有猛烈的难以抵挡的眩晕。
疼痛了片刻之后,痛感居然消失了,那半边脸是一种麻木,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杀.....”
休汨罗只说出了一个字,一张嘴哇的吐了一大口,然后还有些抽搐。
后边的话实在难受的说不出口,但他手下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休汨罗是想让他们杀了那个中原人。
看起来,那人确实已近强弩之末,站在那都在摇摇晃晃,勉强维持着不倒罢了。
可是谁敢上前?
剩下的黑武士兵已经不多,十来个人而已,若在平日早就一拥而上。
可是今日,李叱已经把他们的勇气打成了齑粉,又被一阵狂风暴雨吹打的荡然无存。
此时还活着的人,都是目睹了杀戮的人。
一个人,硬生生杀了百余人,还能将休汨罗打的难以起身,这样的人哪怕看起来已经没有力量了,依然会让人害怕。
剩下的黑武士兵都很清楚,纵然能杀了那个家伙,或许也是谁先上谁先死。
“将军,咱们先走吧,后边有援兵过来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其中一个黑武士兵劝了一句,其他人连忙附和,他们抬着休汨罗上了远处的一辆马车,其他人上马,就这样急匆匆的跑了。
其实李叱并无援兵到。
李叱依然摇摇晃晃站在那,看起来哪怕风稍稍大一些就能把他吹倒似的。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有风吹来,黄沙贴着地面移动的样子忽然越变越大,像是有沙海袭来。
等到李叱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后,外边的天空好像很明亮,因为哪怕隔着窗帘,那光都刺的眼睛有些酸疼。
李叱想着,一定是因为艳阳高照,所以他的眼睛才会睁开那么艰难。
“醒了!”
李叱听到一声惊喜的喊声,那喊声都是沙哑的颤抖的。
一刻之后,大将军府,书房。
澹台压境急匆匆进来,进门就俯身道:“父亲,李叱醒过来了。”
他父亲澹台器靠在床上半躺着,医官正在给他换药,听到澹台压境的话,澹台器缓缓吐出一口气:“吉人天相。”
李叱刚刚被送回来的时候,澹台器虽然也伤重,可还是立刻就让人扶着他去看李叱。
当时李叱那般模样,把久经沙场的大将军都给吓了一跳,这样血糊糊的一个人,气若游丝,偏偏那口气就还在。
当时大将军府里的医官都说人怕是没救了,被澹台器怒骂一顿,下令务必救治。
这时候唐匹敌回来了,他救了李叱回来后就急匆匆又出去,也没有来得及解释去做什么。
回来的时候带着沈家医馆的人,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沈医堂最早就开在凉州。
“扶我去看看他。”
澹台器等医官给他把伤药换好后,看向澹台压境说道:“这少年,令人尊敬。”
客房那边,李叱此时已经适应了光线,躺在那看着四周的朋友,每个人眼神里的关切他都看在眼里。
所以李叱猜着,这次自己伤的一定很重啊,从朋友们的眼神里就能看得出来。
他躺在床上,酝酿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李叱试探着问高希宁道:“我现在的样子,有多丑?”
高希宁眼睛红红的,听到李叱这话,她像是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看了看余九龄,余九龄心说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李叱看向余九龄,心说要是丑成这样,虽然很难接受,但想想看那可是被一百来个人打,这才打成余九龄这样,如此想来的话也就容易接受一些了。
李叱咳嗽了几声,嗓音有些赶哑的说道:“那......倒是也还勉强可以。”
余九龄道:“你们不该如此骗他......”
李叱道:“难道比你还丑?”
余九龄转身出去,搬了一个铜镜回来,把铜镜举到李叱面前,李叱看了一眼后就忍不住低低惊呼一声:“这怪物是他妈的谁?!”
他脸上虽然没有红伤,可是肿的实在太大了些,眼睛难以睁开也是因为眼皮肿的厉害。
余九龄道:“不是我心狠,但我必须告诉你实情,你现在不是丑的像余九龄,而是丑的像余九龄的屁股。”
李叱叹了口气,问:“燕先生呢?”
余九龄道:“燕先生的脸肿的也像余九龄的屁股,他比你还丑一些,因为你像余九龄的整个屁股,他像半个......”
在他身后,燕先生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若凌姑娘扶着燕先生上前,看起来燕先生的脑袋依然肿的很大,被撞击的那边,还鼓着一个大包。
燕先生刚要说话,就看到李叱那小眯缝眼里露出来一种很欠揍的光。
李叱艰难的抬起手指了指燕先生头顶的包:“果然像余九龄的半个屁股......这一边还比较好看,另一边都不翘。”
他往四周看了看,问:“老唐呢?”
“老唐......”
高希宁道:“你受伤之后,他把你带回来的,然后他就出城去了,你昏迷了三天两夜,他也已有三天两夜没有回来。”
唐匹敌离开的时候没有说他要去做什么,可是众人都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派人......咳咳。”
李叱心急起来:“派人找他回来,塞外之地,莫说都是敌人,若不小心进了沙漠迷路,想出来都难。”
高希宁嗯了一声,轻声回答道:“这几天每天都派人去寻他,除了咱们的人,澹台也派了凉州军骑兵出去搜寻,可始终都没有消息。”
就在这时候澹台压境扶着他父亲进来,众人连忙让开位置,澹台压境看向李叱的时候,眼神里依然是难以消散的愧疚。
一是因为,李叱身上的伤,有凉州军弓箭手造成的,还有一个原因是,李叱是冲出去了,但是后边的唐匹敌他们却被堵在那了。
事实上,正是因为李叱冲出去了,引起凉州军的戒备,凉州军训练有素又装备精良,反应速度更是一流。
等唐匹敌到城门口的时候,已经聚集了大批队伍封堵,若非如此的话,唐匹敌不至于追不上李叱。
这正是澹台压境愧疚的原因,虽然这和他并无关系,甚至和封堵城门的凉州军都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他们是尽忠职守,又不是故意刁难阻拦。
李叱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他觉得阳光刺眼,其实根本不是真的那么刺眼。
只是因为昏迷了太久,细微的光亮他也需要适应,等澹台器离开之后天就已经彻底黑下来。
高希宁给李叱喂了些粥,李叱摇头示意不吃了,高希宁把粥放在一边轻声问道:“只吃这些就饱了?”
李叱道:“不好吃......”
高希宁道:“想吃肉?”
李叱嗯了一声:“知我者,高大美。”
高希宁道:“一会儿我去那小本本记下来,某人仗着我现在不敢怎么样,有些嚣张,等你好了之后你且看看我怎么收拾你。”
然后她轻声说道:“若你真的想吃肉,只能吃一小口。”
李叱那眯缝小眼都要冒光了似的,应了一声后说道:“一小口就行。”
高希宁随即俯身,把自己的脸在李叱唇上贴了一下,然后迅速起身,一瞬间脸就红的好像苹果一样。
“一小口。”
她说。
李叱那小眼睛里的光都跟在放电似的,闪电,滋啦滋啦的闪电。
若他能动,必会拍案而起,大声喊道:“男子汉大丈夫,哪有小口吃肉的道理,当然要大口吃肉才来的爽快。”
高希宁伸手给李叱把被子盖了盖,看着李叱伤成这样依然激动的要起身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好像犯错了。
“安静安静,我去给你熬一些肉粥......”
高希宁起身跑了。
屋子里只剩下李叱一个人,他躺在那看着屋顶,眼神里慢慢的出现了担忧。
他在担心老唐,那个家伙啊......
与此同时,澹台器的书房中。
澹台器对澹台压境交代道:“明日你亲自出城再去寻,更要多分派人马,城中骑兵全都分派出去,尽快把唐匹敌找回来。”
澹台压境点头:“父亲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再带人继续去找,不找到便暂时不回来。”
澹台器点头:“我们澹台家的人忠义为先,切不可轻慢,他是你的朋友,要尽全力把人找到。”
他说完这句话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停顿了一下,然后语气有些复杂的说道:“这样两个少年,将来的成就必不可限量......境儿,你从他们身上要学的可不仅仅是本事,更是人品。”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澹台压境就到了凉州军大营,召集骑兵,分派队伍,把一千六百轻骑分成了四队,往不同方向去寻唐匹敌。
他交代清楚之后,骑兵随即离开大营,清晨的时候,骑兵队伍的马蹄踩着路面经过,声音连成一片。
这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有好奇的百姓打开门往外看着,担心着是不是要开战了。
此时天刚刚蒙蒙亮,本还没到开城门的时间,可是澹台压境心急,所以下令今天早开城门。
守城士兵们进了城门洞里,把城门挡木搬开,城门格外沉重,需要多人合力才能拉开。
当城门一开的时候,疾风从门外吹进来,也把黄沙吹了进来,所有人都抬起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
等这疾风扬沙小了些,澹台压境把胳膊放下来,大声喊了一句:“出城......”
他的话没喊完,戛然而止。
城门外,一匹黑马缓缓进来,马背上有一少年骑士,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扶着铁枪,枪扛在肩膀,枪头上挑着一颗人头。
那战马上挂着,亦有人头十余。
他进城门,风沙也进城门,这风沙便是他的仆从,随他而来,与他同归。
人说他人,这人犹如疾风。
人若说他,这疾风有几分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