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挥三下,板楯黄弩手齐射三次。
其中奋力绞盘上弦两次。鲜卑骑兵已到五百步之内。箭楼内的射雕手和神射手,开三石强弓狙杀鲜卑头目。待冲到三百步,城头乱箭如雨。鲜卑游骑大量中箭落马。
鲜卑何不举盾?
举盾如何射箭!
鲜卑游骑顶着箭雨,逼近护城河边。奋力张弓,斜身怒射!
嗡——
利箭犹如蝗灾。遮天蔽日,呼啸而来。
城头上下瞬间扎满。凭生出一片乌压压的箭棘荆林。
好在刘备有万全准备。倚靠堞墙,沿城头搭设一圈的战棚,上覆瓦当,利箭难穿!
鲜卑游骑连射数次,城内落箭数万。版筑夯土而成的垣墙,更是被攒成刺猬。这都无妨!
城头亦箭如飞蝗。弓弩齐射,鲜卑游骑纷纷落马。尸体滚落水中。
数次齐射,城头并无损伤。鲜卑头领见事不可为,便用胡语大声呼喝。浑身插满箭矢的鲜卑精骑,纷纷从腰间箭囊中取出一支火箭,用燧石点燃。纵马直冲护城河而去。
身下战马迎着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
撞落河道的瞬间,骑士将火箭奋力射出!
跟着便被乱箭穿心,人马倶落入水。
借人马最后死力,火箭飞过城头,呼啸扎下。
虽知少君侯有万全准备,可城头上的守军仍心头一紧。
城内叮叮当当,撞响不断。绕城内一圈,皆是厚厚的松软沙土。火箭一头扎入,不久便自行熄灭。落在瓦棚上的火箭,亦被身穿竹笼防火罩的工匠,撒白垩碳灰扑灭。
白檀城横竖三里。想要隔着护城河一箭射到中军大帐,非人力可及。
待最后一名鲜卑死士,浑身扎满利箭,与身下坐骑一同毙命。鲜卑已远去。
黄忠令旗再举,鸣金收兵。
沿着护城河,鲜卑人马层层倒毙,不下数千骑。
护城河被尸体淤积。鲜血流入,一片猩红。刘备命人放下吊桥。崔霸领刀盾手出城,了结伤兵残马性命。割耳计算军功。
稍晚,自有鲜卑奴仆将人马尸体运回营地。各自打扫战场,此乃临阵交锋之通例。敛尸杂兵,皆不穿甲胄,不带兵器。即便入了射程,攻守双方亦不会相击。
守军分批饱食。清理回收箭矢,存以备用。大刀斩断扎满城头的乱箭,修补城墙。各自忙碌不提。
鲜卑已知城上弓弩之利,明日必有准备。
想要攻入城池,护城河便是第一道拦路虎。明日多半会以此为目标。刘备这便命人疏通河道,打捞河中浮尸,尽数堆到对岸。自有鲜卑领回。
守城需防夜袭。刘备故而将护城河挖的阔而深。想要夜袭,必先渡水。如此动静,又岂能瞒过城上兵士。靠内墙一圈建起的砖窑,正夜以继日,烧制砖瓦,补充耗损。即便城墙崩塌,后面还有砖窑。骑兵亦难攻入。窑体被炉火烧到板结,极为坚硬。一时也难以攻破。白檀城等于有两层墙体保护。
刘备自兵发北疆,便将白檀城作为要塞。数月修整,终于派上用场。
营中将士枕戈待旦,一夜无话。
二日。天刚刚亮,便听城外人马嘶鸣。鲜卑连夜砍伐树木,制造木盾牌。类似的粗糙防具,刘备也在杂胡马贼手上见过。皆是用童子手臂粗细的笔直树枝,排列而成。虽能抵御弓箭,却无法承受弩车的射击。
见鲜卑骑兵个个手握木盾,刘备这便下令:“速调水龙弩车!”
“喏!”
一排排鲜卑骑士列阵完毕,一手持盾,一手持皮囊。驱动战马,八面围来。
果如刘备所料。此次不为射箭,而是负土填河!
千步外,鲜卑骑士齐齐顶盾头顶。防御城头箭雨。刘备却引而不发。“强弩之末,矢不能穿鲁缟。”千步射程是床弩的极限。待鲜卑骑士抵近五百步,刘备方才下令。
水龙弩车一轮齐射。
鲜卑骑士见似有石块呼啸砸来,皆吓一跳。
等落地炸开一团水花,才知并非石块。且距离也近,不过百步开外。水龙弩的射程,与所抛射的水囊的重量相关。通常可比床弩,若水囊增大,距离则会相应缩短。
正如此时这般。只将大水囊射出百步开外。
囊包落地炸开,水花四溅。很快便浸湿大片。
一时鱼腥扑鼻。
待鲜卑骑兵靠近,刘备猛然挥剑!
嗡——
火箭直射油迹。
呼啦——
岸边枯黄的干草地,即被点燃。
堆积的鱼油,瞬间燃起猛火。温度急剧升高,火点纷纷炸开。砰的一声,烈焰腾空,火雨四溅!
火焰仿佛传染般连成火线。火线又怒烧成火墙。火墙吞噬大地遂成火海。突前的骑士猝不及防,一头撞入火海。瞬间烧成一团奔腾的大火球。火光冲天,沿枯草飞速蔓延。将一排又一排骑士吞没。骏马受惊,四蹄扑腾,将背上骑士甩落火海。人马皆身裹皮毛。毛发尽燃,痛不欲生。狼奔豕突,余火散落,点燃更大火场。
枯草本就极易纵火,再加鱼油助燃。一发而不可收拾。
许多浑身着火的骑士胡乱冲出火海。一头扎入护城河中毙命。
压阵的鲜卑骑士,乱箭齐发。将冲向己方的火马射死。又以土覆草地,阻断火海。至于火海中的人马,已经没救了。
正北大营中的檀石槐,目光平静的注视着席卷草地的烈焰。仿佛在火海中狂奔哀嚎的人马,全都与他无关。下意识的抬头,浓烟滚滚的天空,万里无云。北地大旱,蝗灾肆虐。想要一场救命的及时雨,根本就是妄想。
隔着护城河,城头上的刘备亦被烘烤的满身大汗。足见猛火之烈。
许多火人先杀马,再自刎。喷着炽热的血雨,扑倒火海。与地面烧成一片。
大火一直烧到日落才渐渐熄灭。午夜被冷风一吹,余烟袅袅的灰烬堆又冒出猩红的炭火。冷风呼号。火星随风飘散,宛如鬼火乱舞。
利箭破甲。火油烹炮。
两天毙敌数千。
鲜卑连护城河都未能突破。
满城焦糊味,令人作呕。强撑着吃了碗米粥,刘备身旁大氅,重登城楼。
环视着鲜卑连营,闪烁的灯火。刘备不禁自问:明日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