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那一声嘶厉下的长姐,来由自家幺弟的急唤。本应身处天晟,闭关练修的幺弟,不知为何竟是下山,此时正骑着快马朝着己处狂奔而至。
因着耳边由风荡飘来幺弟的急唤,以至于都快认命闭眼的萧楚愔,直接惊了心瞪了眼,朝着急声而来的源处看去。白马上,少年行,匆赶而至,虽远戾已冲煞。
这样的情形,这样的处境,突然听到幺弟的声音,听见幺弟骑马朝自己狂奔赶来,萧家大小姐这心里头本当一阵松喜。只是人瞧清,看明人,就在那唇上叹松的笑刚刚上了扬,下一刻,萧楚愔的笑竟是立僵唇稍。
虹光闪,剑气直接煞出。
萧家小少爷此时已朝萧楚愔这儿急赶冲来,只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就算萧楚宁现已是江湖上数得上名号的少侠,可此时离萧楚愔实在太远,而那些御林军早就近身围逼。便是楚宁武学已是登极,这样远的离程,想要护救自己长姐。
几乎是不可能的。
楚宁护救,明显来不及,所以那虹光影下的剑,也非萧家小少爷。
而是最后一名护在萧楚愔跟前的士兵。
这位士兵从离开浩北一路随京,对于他,萧楚愔这心中早就起了几分奇迷。模样平凡,并无半分能够叫人住心的特色,唯一让人觉着奇的,就是他日、日负背身后,从不离身一直缠着乌布的奇怪长物。
打从出现在萧楚愔跟前,随着其他人护送萧楚愔上京,那物便一直负背身后,从未解下。对于这人,萧楚愔一开始还有些动意,尤其对他身上所背之物,更是上心。这要是搁在以前,这身后的东西就算不能了清,萧家大小姐总当开口询上一二。只是现在的萧楚愔早就对这些事物不感兴趣,心中只搁夺政野心的她,如何还有精力散分在这些无用的玩意上。
所以心内虽是好奇,不过对于这名士兵身后究竟背负什么,萧楚愔一次都没询问。而现在,也就在刚刚那一刻,这曾叫萧楚愔动了几分奇心的怪物,在那刻竟是现了它的本形。
剑如虹,影如龙,一剑刀光如网萦铺,前一刻还提刀围袭的御林军,下一刻竟是接连惨遭腹切。刀刃径直从御林军腰腹切过,因剑速实在刁诡猛迅,等那刃刀一圈平切后,那些叫刀刃剖了腹的御林军竟还未回神。
稍微一愣,全未回神出了事,等着人好不得回了意识,明了方才究竟现了什么,下刻那被剖的腰腹直接传来裂割的撕痛。腰腹刀口逐一开裂,大量鲜血染了衣襟,就是这血染兵铠,下一瞬,已是围行上前准备刀毙二人的御林将帅,全数丧了命。
一剑便是魂皆散,普天之下能有这等骇惊功力的,数不出一二。而刀刃过,血仍凝,片许之后方才涌渗,如何锋利的刀刃,放眼江湖,也寻不出一二。
这难寻的一二,如今竟皆现于跟前,而将这一二聚于一身的不是旁人,正是面前这兵甲着身的无名兵护。
明明相貌平平,周身全无特色,若是行于街市上,恐怕谁也不会多眼留意。可就是这样一个平凡无奇之人,手中所持的兵器竟是叫江湖人人闻知敬尊的诛仙剑。
诛仙剑。
方才一袭夺摄魂的兵器不是旁物,正是诛仙剑,而这诛仙剑的主人也不是别人,正是……
叶知秋。
那如今萧楚愔最不愿见的叶知秋。
当瞧清跟前护卫手中所持兵器究竟何物时,原本已是扬上了唇的笑,那瞬竟是僵了。
僵下的笑,冷冷看着身前人的背影,而那人,此刻正背对着萧楚愔,一刻都未回神对迎。诛仙现,神鬼哭,便是江湖上极凶的歹贼见了诛仙剑都得绕道而行,更何况是这些吃皇粮的主。
就是一剑袭下,近身团围数人直接命丧。
这一剑下夺的虽只是上行几人性命,可对于后头骑马赶逼的萧楚宁,这一瞬的命夺于他来说已是足了。萧楚宁身下的马本就是千里宝马,如今在他的快鞭之下,宝马跑得更是匆急。
原还惊赶不上,会眼睁睁看着长姐命丧自己跟前,谁知那护保之人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主。故而当瞧那人斩杀数人,夺谋时间,下刻楚宁直接提身借点,人如惊鸿飞身而上,拔剑直取御林兵士性命。
萧楚宁和叶知秋,两人分开独行都已够江湖人士骇惊,更何况现下二人双剑齐攻。御林将士虽占人数上的优势,可人数上占了优又能如何?君子剑与天晟掌门关门弟子,二人携手,天下能寻几人可抗?莫说这区区数十名士兵,就算人数再多增十余倍,于他二人也不在话下。
刀剑交影,腥血冲萦,不若片许,这本以为能取萧家大小姐性命,领功得赏的御林士兵,下刻全部命丧京都外,竹林内。
尸横遍野。
这些人,对于萧楚宁来说皆是当杀之人,剑起刀落甚至连一眼都没多余,等着最后一人毙命于他的剑下,萧家小少爷直接拔剑拭血,随后匆着上了前赶到萧楚愔身前,焦询问道。
“长姐,你可有事,可是叫这些贼子伤了?”
一面焦心询着,一面上了前拉着长姐就是上下一番细细量审,每一分瞧得都是仔细,就恐着一个不留神落瞧何处。刚才那幕实在惊心,萧楚宁甚至都快恐了,若是自己再晚来一步,若是护在长姐跟前的不是个真有本事的。
自家长姐,是不是就得在自个跟前,生生叫人夺了性命。
这种险些失去珍贵之物的恐惊,差点叫萧家天不怕地不怕的萧小少爷吓得魂得散了。故而才刚将那些御林兵士灭了,萧楚宁也顾不得自己手上仍沾着旁人的血,忙拉着长姐就是一番失恐下的审量。
萧楚愔这一次,是真吓坏楚宁,也是清晓幺弟这回怕是真让自己给吓了,萧楚愔忙是笑着应道:“宁儿赶得如此及时,长姐怎会叫人伤了?别担心了,没事!”
“没事,长姐每次都只知没事,什么时候有事长姐肯老实说的,长姐知不知,这样实在叫人着恼。以前长姐行事就总是这般,最是不管不顾,什么都喜着险中求胜,剑走偏锋。以前不过是生意上的事,再要紧也就是钱银上的得失,害不到性命,什么都胡着来也就算了。可这次,长姐怎么也由着自己的性胡来,现在的京都,可是长姐能随便来的。”
开口便是一连串的叨念,这要不是萧楚愔睁着眼,清清明明看着跟前这如花的小模样就是自家幺弟,她怕是都得疑了,这跟前处的可是萧家旁的哪位少爷?就算是自家混性四弟说得出这样教训人着恼的话,也不当出于自家幺弟的口。
便是因着这最是暴戾脾性的幺弟竟然会张口教训人,萧楚愔那儿明显诧了几分惊。人到真一时半会没回来神,心下连声感叹自家幺弟是真长大了。萧楚愔这儿还暗下连着道叹,反观楚宁那儿,则继续恼着起说着。
“长姐这一次实在太胡来了,这要不是宁儿赶得及时,要不是长姐身侧藏了个有真能的,只怕长姐今儿就……”
心下的恼不知藏了多久,如今好不得寻了机会,萧楚宁自得一一如道。只是这恼怒的话刚刚出口,话还没说完,楚宁却叫自个的话给断了定。出口的话突然顿在那儿,随后眸眼竟是直接现了戾,便是这戾杀渡了眸,下一刻萧楚宁直接移了眸朝着边上那人横去。
还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不管搁何处,谁都不会在意。可就是这张平凡无奇的脸下究竟藏了那一张面孔,如今的他们已是了明。当下杀戾怒眸已是转横,便是落盯那处,萧楚宁直接咬戾着气,说道。
“方才,倒是多谢叶大侠了。”
叶大侠。
萧楚宁素来最尊叶知秋,对于叶知秋一贯都是慕尊叶大哥,可这一次,竟是含着戾讽道叶大侠。这样的戾讽,这样的言下疏套,显然叶知秋做的那些,当初为何接近萧家,接近萧家究竟因了何等目的。
如今的萧家小少爷,已是全清。
便是因了心下早已全清,所以萧楚愔这一声才会透了那样浓的讽戾。
讽讽道出的话,透着何止是一番一言的疏离,也是萧楚宁这话落后,那处立于边上不得言开的护卫这才幽吐了气,随后抬了手,将覆于面上的人皮面具摘下。
摘下面具,再次露出那端煦君柔的面容,便是那样眼含歉,面带愧,叶知秋轻叹看着他两,随后轻语说道:“萧大小姐,楚宁,许久不见!”
一句关道的话,隐着诸多的情,只是如今这一份情对于跟前两人,却比疏离更叫人起怒。当下楚宁的眼中怒火更旺,戾恨瞪了杀,萧楚宁看着叶知秋,压了杀,说道。
“楚宁倒是不知何时与叶大侠这般熟了,竟能亲到允了叶大侠直呼楚宁名讳。哼,叶大侠,好一个江湖人人颂传的君子剑,叶大侠。世人皆道你仁行天下,义举当天,可谁能知道堂堂君子剑竟是个卑鄙无耻之徒,实在叫人可气。”
为了自身目的,不折手段,竟是使了那些瞒欺诈骗的法子近了萧家,夺得萧家信任。叶知秋这些行径,如何能得萧家谅解,便是如今提到他的名字,看到他这个人,萧楚宁这心内就是一通灭不下的火。
因为萧楚宁是真的敬他,所以在得知叶知秋竟是那样的人后,萧家小少爷才会如此怒。
如此恨。
自己所行的那些,如今就算再怎的后悔,也是无济于事。便是因了世上无后悔之物,故而再听了楚宁这一番气恨的话,叶知秋那儿仅能回对一句“抱歉”。
抱歉。
如今除了抱歉,叶知秋还能说什么?
抱歉。
虽是好用。
却不是每一件事都可用抱歉解的,至少萧家这一次,绝非一二句抱歉就能解了这其中的嫌隙和愤怒。
因为尊敬,所以敬喜,也正是因为敬喜,所以再得知自己所敬之人接近自家竟然心揣目的,意行诡思,萧楚宁这儿才会如此焚着恨。对于叶知秋,萧楚宁恨不得直接杀之而后快,而这样的怒杀解气之心上了涌,他也真紧握刀刃,准备拔剑迎攻。
胆敢耍戏萧家,就算江湖人士再如何敬恭,萧楚宁这儿也不能由着他继续活于人世。对于叶知秋,萧楚宁是气到想要拔剑与之对决,倒是萧楚愔那儿,明显不似自家幺弟这般盛怒浓浓。虽然眼内瞧不见半分暖意,只是冷冷的一道凝,不过这一份凝下却不明显焚怒。
就那般冷冰着一双眼眸,看着叶知秋,直到自家幺弟已是压不下心内的火,准备拔剑与之一较高下,萧楚愔那儿却是开了口,说道。
“这一路上,叶大侠装得辛苦了。”
这话听着像是关切,实则里头根本无半分切关之意,也是这番疑似关询的话落下,叶知秋那儿仅能轻下一叹,竟是不知如何答应。不知如何应答,是因为清晓如今的自己不管说什么,对于跟前的萧楚愔都只会叫她的双眼再蒙一分阴。
因不想叫萧楚愔更厌自己,叶知秋那儿只能默声无语,他虽不知如何答应,可萧楚愔这儿却有自己要询的疑。当下面唇上勾了一抹冷下的笑,也是这笑哼溢,萧楚愔看着叶知秋说道。
“这一路上是真的辛苦叶大侠了,既然难着有缘,许久不见,如今得缘再现,不知叶大侠可否解了楚愔一疑。”
萧楚愔要问的话,绝不会是什么便简的话,也是心下微沉,人紧心定,定心安后,叶知秋看着萧楚愔说道:“萧大小姐若是想问,便直询吧,叶某这儿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然叶大侠不吝赐教,那楚愔便问了,敢问那骠骑将军,可是死于叶大侠之手?”
心里头早已做足准备,哪能料思萧楚愔问的竟是这话,因着心下几分微诧,叶知秋面上也微微现了几分浅愕。不过这样的浅愕也是一瞬的事,很快叶知秋马上复了神色,回道。
“骠骑将军,却是丧命于叶某之手。”
“果是叶大侠啊!”
早在清知叶知秋是寒祈的人,萧楚愔这心里头就已猜凝几分。骠骑将军毕竟不是一般寻人,即便当时离京赶回浩北,身侧并无大批士兵护保,可想要取他性命,谈何容易。
离京途中,无端失踪,从此再无任何音讯,骠骑将军怕早凶多吉少。而这世上能叫骠骑将军凶多吉少,毕竟极是少数,所以那时清知叶知秋是寒祈的人,萧楚愔心里的确动过猜。
心,既是猜过,如今得见,当然得询。而叶知秋已经欺瞒过萧楚愔一回,这次,绝不会再骗。因着心内不愿再骗,萧楚愔这询落后,叶知秋那处如实答了。
萧楚愔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没人能先知,而萧楚愔既然问了这问题,自是有着自己的算思和道理。故而叶知秋话音落后,萧家大小姐那儿也是无故露笑。
露出的笑,勾得唇都溢萦,也是退了那阴下的诡,萧楚愔说道。
“既然骠骑将军是死在叶大侠手中,那敢问叶大侠对楚愔的贴身护受,逍遥王是知,还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