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然的自视过高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那种行商之人就是比不得文人雅墨,世间便只有文人雅墨可得敬重之心早已根深。
这种脾性,莫说是家里头其他几位胞弟瞧着浑身不舒爽,就是萧楚愔也成功叫二弟惹了一身怒。
他只服文人,最看不得商行之人,觉着只有博学者才有资格与自己比肩。既是如此,那她便看看,这萧家二少究竟有何等真才实学,容得他这般傲视冷讽。
意已出,也是下定心思必叫这混小子长长记性,给他好看,所以在怒呵斥责拍桌而起后,萧楚愔直接冲着屋外喊道。
“厢竹!”
书房内硝烟弥漫,里头的怒意屋外的厢竹早就有感,只是大小姐没有出声唤人,饶是心里头焦虑得很,她也不敢私自进入。只能在心里头祈祷千万别闹出事,大小姐可要稍着收着怒火,而二少爷也别再说那些恼人气人的话。
里头剑拔弩张,气氛沉诡得紧,就在厢竹急着不知当不当越权擅入,差人去请自己的父亲前来劝规时,萧楚愔的唤声从屋内传来。一听大小姐唤了自己,厢竹这厢也不在顿停,而是急着动身走了进去。
人进了书房,果不其然瞧见大小姐气立而站,面上怒气腾然,处在位上怒瞪萧楚然。而那萧家的二少爷,也是面色怒恼,坐在位上别头不愿与长姐对视,搁放在扶手上的手握得极紧,显然也是隐了怒气。
这两人的脾性,若是要说也是极像,皆是拗性得紧。
清知这般剑拔弩张怕是方才的怒斥都没说到一个点上,厢竹心中也是忧急,只是眼下这气氛不若说什么皆是不合适的。故而只能看了一眼拗性不改,不觉有错的二少爷,厢竹上前行至跟前,问道。
“大小姐,您唤厢竹有何吩咐。”
“上账房给我支五千两银子,现在就要。”
“五千两?大小姐要五千两银子作甚?”
萧楚愔甚少花销,便是生意上有需的钱银子也是直接开了条子让各坊直接上了账房去支。何曾像了今儿,竟让她直接取挪,萧楚愔吩咐她支的这五千两银子,想来是要用于私处。因着大小姐从来不挪私,故而在听了这话,厢竹忍不得疑了。
主人家的事,身为丫鬟是不得询的,不过萧家如今倒是不管这些。厢竹这下意识的询问刚刚落下,萧楚愔已经将视线再挪到二少身上,重声讽哼,气意更明,萧楚愔说道。
“何意?自然是因为本小姐要办诗社。”
“诗社?”这就更不明了。
“没错,就是诗社。”
瞧着那因了自己的话觉了不解,也将视线移挪到自个这处的楚然,萧楚愔字顿说道:“我便是要办一处诗社,将京都上下各处文人雅墨全数请来。倒要看看,这文人雅墨究竟有多脱俗,尤其是咱这萧家二少爷,又有哪些文墨能让我惊诧。”
这已经不只是区区挑衅那样简单,而是一种质疑。
萧家大小姐在质疑二少的才学。
其他可以忍,可就这样断是不能忍,因明长姐之意,萧楚然登时起了较对之心。已无能安稳坐在那处,而是闻言起身,看着长姐,萧楚然说道。
“长姐这是想要试二弟的才学?”
“没错。”点着头,应得干脆,萧楚愔说道:“我要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资格狂得如此傲慢。”
“若是二弟有这个资格呢?”
“那从今日起,你萧家二少爷不管做什么,干什么,想上哪,想走还是归,想结交何处的好友,想如何嘲讽萧家上下铜臭熏天,我皆不管。”一句话,字字气霸,便是那细弱的身躯,也在此时散了压人的气势。
看着萧楚然,眼中定坚,而这话才刚落后,萧楚愔再接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若是没有这个资格,哼!从今儿起就给我收起那副惺惺作态的高傲身姿,别拿出来堵心别人,也恶心别人。”
萧楚愔既已动了火怒,这说出的话想当然好听不到哪去。虽然萧楚愔这一番话黑了楚然的面色,却也称了他的心思。当下咬了牙看着萧楚愔,楚然说道。
“好,如果二弟有这个资格和本事,从今日起长姐管得了一切,却管不到我萧楚然头上。若是我萧楚然没这个本事,长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呵,话可别说得这样的满,要不然事到最后,可是会很惨的。你萧楚然是个君子,既是言出便是驷马难追,既然如此咱也得讲个公道。这一次的诗社不只你参加,京都上下的文人墨客参加,便是我,也会参加。”
“长姐你……”
“服,自然得让你心服口服,莫不然日后要是耍赖,我上何处说理去。”
明明是句肃沉的话,偏生萧楚愔却说出几分打趣之味,只是这趣打之话可不能逗乐萧楚然,面色仍是凛沉,萧楚然说道。
“我萧楚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是说得出,便是做得到,长姐不用担心。”
“既是如此,那我便坐等二弟的本事了。”
衅已挑起,事情自然得继续下去,也是这话落后,萧楚然抱拳揖礼,随后转身离了书房。
萧家大小姐欲开云起诗社,广邀京都文人雅墨,吟诗作对广识文友诗赋切磋。萧家突然这一出,叫京都文客备显诧异,虽心中觉着几分奇疑,不过这云起诗社倒是引得一干人等跃跃欲试。
毕竟萧家办这云起诗社可是说了,广邀京都有才学的文人雅墨,既是要邀那有着真才实学的文雅之人,这些个自视清高的墨客文人怎能错了这次大展身手的机会。
故而这云起诗社刚刚办起,消息一出,京都已是轩然声起,文人更是摩拳擦掌欲展学誓要在这诗社上叫旁人折服。
萧家办事,素来速快,大小姐交代下来的事更是紧着办妥,不出几日的功夫这云起诗社便已起了。选了个风和正月之时,文人雅墨齐聚书香之地,好景好物自是诗兴大发,这词诗之间的切磋更是难免。
看着行于亭阁之间,或是三两成群,或是几句笑聚,聊语之间已是词诗出章,这坐于阁内瞥看的人已是瞧不入眼。撑着身往着窗外瞧出,看着这一班子叫人越瞧心里头越是不舒坦的文客雅客,萧楚瑞嫌哼说道。
“都是一群卖弄嘴皮子的主,尽只会在这无用之事上浪费时间。我说长姐,好端端的为何要办这无聊的诗社,还要请这些人来这处碍眼,您就不嫌瞧着恼心?”
楚瑞最厌的便是这些个成日只知吟诗作对的主,倒也不是因着家中二哥那厌人的脾性,而是本性不喜。当闻长姐欲办云起诗社,楚瑞可是头一个显乐弃烦,如今见着底下这一群人,更是心中厌烦。
四弟不喜这些,萧楚愔怎会不知,倒是瞧着四少爷那恼气的模样,萧楚愔说道:“你不喜,可这东西偏生有人喜着,我能怎了。”
这话刚落,楚瑞已离窗处随后行了过来,而边上的楚恒则在萧楚愔话落后接口说道:“长姐这一次办这云起诗社,莫不是为了二哥?”
毫无根由之事,自家长姐可不会去做,更何况这诗社可是亏银子却不得利的事,莫不是想借此动上什么心思,依着楚恒对于长姐的了解,当不会行这等费钱费事之事才对。当下开口笑询,而后微微动了眸思,只是垂目半想便已寻明一丝大概,萧楚恒笑道。
“莫不是长姐借了这云起诗社,与二哥定了赌局?想借诗社压了二哥的气性?”
若是自家长姐,便是这等最有可能,当即话也笑出。而他这话刚刚落后,萧楚愔的眼中也是显了几分笑应,点着头看着他,萧楚愔说道。
“倒是你这混小子最了解我。”
“长姐的心思若是猜不透,三弟何有颜面留在长姐身侧。”
“哦?既是如此擅猜,那你再猜猜,我借由这云起诗社可是跟你二哥赌了什么?”
“这……”
萧楚恒虽能猜得出长姐的心思,不过这所能猜的也只有面上这些,至于这里头的细微之处,如何是一眼两眼便可清的。当即面上露了几分难,人是难苦却还是没消了面色的笑,萧楚恒说道。
“三弟虽猜得出长姐的心思,不过这心思也只是一丝片面的事,这些个根细之处。长姐这心里头可是凡俗之人断然长不出的心窍,便是三弟,也是猜不透的。”
虽然猜不出,却也不妨碍萧楚恒一番蜜语,倒也是这一番蜜哄惹得萧楚愔笑了眸,说道:“你这个混小子,便是你这张嘴啊,死的也能叫你说成活的。”
萧楚愔这话可不是在赞楚恒,倒也只有这萧家的三少爷,凡是女子口中所言之语,纵是怒骂,对于他而言也是悦耳之言。三哥这等脾性,萧楚瑞也是嫌的,加之心中也是奇了长姐究竟与二哥定了怎样的赌局,便是不想再瞧三哥哄长姐开心,离了窗旁来了桌边的楚瑞直接说道。
“三哥,要问就问,不问就莫在这处碍眼,整日就只晓得用蜜语哄长姐开心,你不嫌腻我这处还嫌腻呢。还有长姐,你究竟和二哥定了怎样的赌局,竟还牵到需要办这等子烦人的诗社?长姐就莫在这儿打虚腔了,便是说吧。”
心里头奇着,却又不得知,他这厢可是闷紧得很,倒是言语之间也显了急意。
横竖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无需瞒隐,故而瞧着楚瑞那急询模样,萧楚愔说道:“也没与他定了什么,只不过顺了他的能耐,开了一场赌局。”
“顺能耐,开赌局?长姐你这话也太玄虚了,到底何意?”心中自急,楚瑞再问。这急询的话换得萧楚愔一笑,伸手戳了那凑上跟前的俏脸,说道。
“平日里心思一出接着一处,今儿这么直明的事,怎就看不清了?你二哥那脾性,便是我不说你们心里头也是清的,最是慢傲,总是一副普天之下就属我学识最高的气人模样。就他那脾性,这一辈子怕是都改不了了。”
想着楚然那个脾性,这心里头就闷火,气叹了一声,萧楚愔续道:“他那等傲慢之人,若是想要叫他心服必然得在他所长之上狠狠压制,方才心服口服。他那个性子啊,反正我是受不了了,也没打算继续隐忍由着他这样横傲下去,所以我便与他开了这一个局,办了这云起诗社,让他清知他可不如自己所想那样,高至那等境地。”
“长姐竟是与二哥赌了这个。”如此一说倒是了然,当下点了头,点后朝着窗外瞧了一眼,楚恒说道:“若是这样的赌,的确能叫二哥信服,只是长姐,难不成你盼着外头那些文客能在诗赋上胜了二哥?”
虽然对于萧楚然的脾性,他这三弟也是闷郁得紧,却又不得不服了自家二哥的才学。萧楚然之所以那般慢傲,自是因着他有这等傲慢的资格,在才学之上的造诣也非寻常人所能比肩。故而闻了长姐之意,萧楚恒忍不住发了叹,说道。
“长姐,您的心思三弟明白,不过长姐可别怪三弟说一句实的。就这些个不中事的,想要让他们让二哥明白何为人外有人莫要傲高,恐怕这些人皆没这个本事。”
自家二哥自家清,就今儿受邀众人,寻常的吟诗作对还行,可若是想要比肩萧家二少的才学。
怕是到最后只有让他羞辱的份。
长姐的心思是好的,不过这法子,却断断不可行。
当下也是实言实道,叹了长姐满心算思,这一回恐得栽在二哥手上。谁知楚恒这一番叹语才刚落下,萧楚愔那面上的笑却仍不见消,那种万事皆在掌握的自信,让三少四少起了心。
当是相互对视,眼中皆闪不明,两人相视后楚瑞看着萧楚愔说道:“长姐,你这心里头是不是有对思了。”
“对思?怎的对思?”
“如何让二哥败下来的对思啊。”
既然开了这局,想来长姐当是揣了必胜的心思,毕竟萧家家主何许人也,怎可做了叫自己入陷的局。故而开局前,萧楚愔必已有着决胜的对思,至少楚恒楚瑞是这样觉着。
谁知长姐这一次又出乎他们所料,
楚瑞的话才刚落下,面上的坏思还未展开,便瞧见萧楚愔回道:“我这心里头,可没什么对思。”
“没对思?那这次的局,长姐你是……”
“当然是真枪实弹的干了。”
弯了眉眼展了笑,不管两位胞弟面上诧色,萧楚愔如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