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李新民一五一十讲完了来龙去脉,苏乙也明白了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关于“杨李之争”的环节,是苏乙合理推测出来的。
“援朝啊,原本我安排你进宣传科,只是一个前瞻性的动作,我看好的是你的未来。但现在,没时间了,你必须现在就发挥出你的才华来。”李新民满眼期待地对苏乙道,“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你是占据主动的,只要你够出色,比过其他两个人,任谁也抹杀不了你的能力,昧着良心说你不行!”
苏乙叹了口气道:“厂长,您这么信任我,支持我,我就算硬着头皮也要上,不能让你失望。但客观来讲,局面确实很艰难。”
“从杨科长到沉主任,再到周边同事,更不用说上面的大部分领导了。除了您的支持,别人对我都持怀疑和反对的态度,群敌环伺之下,我想要开展工作打开局面谈何容易?这已经不是能力不能力的问题了,而是大势所趋的问题。”
嘴上这么说,其实苏乙已经决定拿到这个副总编的职位了。
倒不是他追求权利,而是他很清楚自己不能退缩不能拒绝。
他挡了李路程的路,人家要是转过头成了苏乙的顶头上司,苏乙能好受吗?
他是李新民引进的特殊人才,但杨树谭背刺,沉红彦从原本的中立也会变得倾向于杨厂长,苏乙以后的日子能好过吗?
虽然要不了多长时间神州惊变,李新民会趁势而起,但这期间的时间苏乙要被部门科室的所有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能不难受吗?
更别提,这次他退缩了拒绝了,会让李新民觉得他不堪造就,不堪大用,以后李新民再起来了你还想靠过去,人家还能重用你吗?
苏乙就算再牛逼厉害,只要他还想在这体制规则内生存生活,那他就不能免俗,必须成为规则的维护者,而不是破坏者。
所以这件事苏乙没有退缩的余地,他只能上。
退也不是他的风格。
但他刚才所说的话可不是抱怨或者诉苦,而是在陈述事实。
千万别觉得体制内干工作只要有能力就能得到重用,这是最幼稚的想法,现在连初出茅庐的小萌新都不会这么天真了。
做事先做人,这是国情,不理解这一点的人,混不好体制。
这个做人不是说要你品德多么优秀,而是看你会不会博得领导赏识,会不会聪明地干工作,会不会团结同事。
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也不能缺。
当然,很多并不优秀的人把这三点总结为拍马屁、勤应酬、会表现,虽然是扭曲了规则败坏了风气,但也能取得异曲同工的效果,成为劣币逐良币的现实桉例。
苏乙现在面临的情况是什么?
只有一个地利!
这个地利指的是他自身素质过硬。
天时是指领导赏识,李新民虽然很有权势,但在这件事上他起到的是反作用,因为对于他来说,苏乙是“打入敌人内部的棋子”,而且是明棋,无论是杨厂长还是背叛他的杨树谭,都不会让苏乙轻易翻身搞出事情来,甚至会设置阻碍。
没看到就连中立的沉红彦都劝苏乙别被当枪使吗?
可见苏乙如果真要竞争,他面临的工作环境会有多恶劣。
没了天时,自然也就没了人和。
下面基层的职员可不管你李厂长不李厂长,县官不如现管,李厂长太高他们接触不到,反倒是沉红彦。杨树谭甚至是苏乙的竞争对手李路程,以及李路程背后站着的李登峰,这些人才是能直接影响他们立场的“真神”。
除非苏乙自己一个人能把厂报给办出来,否则下面基层无论哪个环节给苏乙使个绊子,都够苏乙头疼的。
一旦苏乙反应激烈一点,基层同事们顺势把事情一闹大,上面领导一看你居然连团结同事都做不到,你这是背离革命队伍啊……
得,你就更没戏了。
这也就是苏乙,换了别人,这样的机会根本不是机会,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这也是沉红彦劝苏乙要有自己的立场的原因。
李新民是支持苏乙,但苏乙只是李新民的工具,万一苏乙真出事了,他绝对会第一个撇清关系,甚至为了自证清白还会再踩苏乙一脚。
“我也知道想要突围而出很不容易。”李新民深深皱眉道,“但是援朝,有我给你托底,只要你能做成事情,我就能保证对你最大的公平,这也是我给你最大的支持!”
这的确很不容易,因为通常的情况是你想竞争,但却连机会都不给你,更别说是公平竞争了。
如果没有李新民这份保证,苏乙就算再不想退也得退了。
开玩笑,我把事情做得再出色都没用,那我争什么争?
“厂长,我需要支持。”苏乙叹了口气,“咱们现在是孤军奋战,您是定海神针,要给咱们稳定大后方,不能妄动;我呢,一个人在前面冲锋陷阵,可以说是孤立无援。您的支持是以后的事情,可现在我怎么办?就算我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我要做事,就得有子弹呀!我现在没有子弹,这活儿没法干呀。”
李新民皱眉道:“子弹?你需要什么子弹?”
“钱!”苏乙言简意赅,“钱是英雄胆,没钱寸步难行。”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99……”
“你怎么又要钱?”李新民无语看着苏乙,“你钻到钱眼儿里去了是吧?你这事儿……它跟钱有什么关系?”
苏乙道:“厂长,我初来乍到,想要更有效率地成事,只能是金钱开道,否则我有什么优势能做成事情?”
“我要办报,我得找素材吧?我得跟各部门去协调采访要资料,我得征集稿件吧?我得走访基层,还得协调印刷厂帮我定版吧?就现在这么个情况,您觉得这些事儿谁会帮我?不都得我自己来?就这我还得防着陷阱和冷枪,您觉得我没钱行吗?”
李新民眉头紧皱,他也清楚苏乙说的是事实,杨树谭的背叛,让苏乙成了“深入敌后”的孤军,他能给苏乙直接输送的资源和支持极其有限,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就算是副厂长,但下面人有的是办法合理合规卡一卡苏乙,给苏乙设置障碍和阻挠,甚至挖一个坑把苏乙埋了。
“你打算用钱贿赂?”李新民严厉道,“你这是犯错误!”
“厂长,我没那么傻,而且我走的是正道,不是歪门邪道!”苏乙道,“总之一句话,您给钱,我办事,您给多少钱,我就办多大事。”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99……”
他被气笑了:“你的意思是,这事儿要办成,还要看花多少钱?你以为这是买东西呢?”
“厂长,我的李哥哎,你怎么就不明白,关键不是钱,而是人。”苏乙叹了口气,“这钱谁去花,怎么花,花在哪儿,这都是有目的的,不是乱花。您现在拿五百块钱出来随便给个人,让他给您办报去,他能给您办出来吗?不可能的对不对?但您把这钱交到我手里,我就能。”
“多少!”李新民吓了一跳。
“五百块钱。”苏乙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厂长,五百块钱,这活儿我会干得谁都没话说,保证漂漂亮亮。您要是给一千块,那更好了,效果翻倍……”
“你快打住!”李新民急忙喝止苏乙,“你跟我开玩笑呢?张口就要五百的经费?你知道往常每一期的办报成本是多少吗?我告诉你,就三十块钱!这次也不例外,明面上走账,也就三十块钱!否则就算你办成了,也会有人在经费上做文章来挑你毛病。”
“万事开头难,”苏乙道,“三十块钱肯定太少,但以后的经费肯定也用不了这么多,只不过这第一次,环境这么恶劣,又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才要这些钱的。厂长,五百块钱算多吗?咱们这么大厂……”
“再大厂跟你要的钱有什么关系?”李新民郁闷道,“你这钱能走公账吗?还不得我私人给你垫上?我拿自己的钱办公家的事,你觉得合适吗?”
苏乙笑道:“厂长,总之,你要我办好这件事,五百块钱是最少的了,少了这个数,结果我就不能保证了。”
“给你五百块钱,你能保证能办出比其他两个人更好的报纸来吗?”李新民目光严厉盯着苏乙,“你敢跟我立军令状吗?”
“那有什么不敢?”苏乙道,“我现在就给你签字画押。”
军令状?
这玩意儿就算给你立了又有什么用……
李新民盯着苏乙看了一会儿,缓缓点头道:“好,我给你五百块钱!但是援朝,你千万要记住,别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李哥,我不是短视的人,区区五百块钱算什么?”苏乙道,“重要的是办好事儿,是机遇。”
“来自李新民的喜意+69……”
他欣慰点头道:“好,你能看得这么透彻,也不枉我信任你。你在这儿等着,我待会儿就回来!”
他转头向门外走去。
办公室里就剩下苏乙一个人。
他左转转,右转转,翻看着李新民,从里面挑了两本关于马哲的内部刊物出来,又瞄见一罐毛尖儿,品相很好,闻着也不错,他也一并拿了下来。
李新民回来的时候,见苏乙手里拿着的东西,先是一怔,随即没好气骂道:“你倒是真跟我不客气!那茶我都没舍得多喝,你连罐拿!”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33……”
苏乙笑呵呵道:“我看上面都落灰了,我帮你处理处理,免得浪费。”
“你呀。”李新民摇摇头,把一个信封递给苏乙,面色郑重道,“援朝,五百块钱不是个小数,这是我从财务先挪出来的,明天我就得先用自己的钱补上!钱我给你了,事儿你可得给我办好了!”
“我办事儿,您放心。”苏乙笑呵呵接过。
李新民点点头:“杨树谭要是为难你,你就来跟我汇报,你刚工作,机关单位里的门门道道花样多着呢,稍不注意可能就掉进去了,没事儿多跟我汇报,对你有好处。”
苏乙笑嘻嘻点头,知道李新民还是不放心这五百块钱,想时刻掌握这笔资金动向。
“家里还有什么困难吗?”说完了工作,李新民随口一问。
但问完他就后悔了。
果然,苏乙立刻打蛇上棍。
“李哥,家里还没开火,粮油什么的都没买,您这儿有便宜的门路没?”苏乙问道。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57……”
“我呀,上辈子肯定欠你点儿什么!”李新民幽幽道。
他摇摇头,取出纸笔写了一张条子递给苏乙,道:“完了去厨房找傻柱,把条子给他,这是别人专门给我留下的,十斤猪肉,四十斤精白面,还有五斤豆油,便宜你了!”
“李哥,你对我太好了!”苏乙“啧啧”道,“这下我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
知道李新民是收买人心,但这是实打实的好处,所以苏乙也心甘情愿让他收买。
收了条子,苏乙跟李新民告别,往宣传科办公室方向走去。
沉红彦之前特意叮嘱苏乙待会儿要开会,这会苏乙得参加。
他在李厂长办公室呆的时间不算短,等回去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多了好几个人。
除了许大茂和沉红彦之外,还有三个生面孔,五个人聚在办公室中间正有说有笑。
苏乙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乙身上,神色各异。
“小苏啊,就等你了。”沉红彦笑呵呵对苏乙招招手,“快来,咱们股的其他人你还没见过呢吧?我来给你介绍。”
苏乙走到跟前,沉红彦指着一边一个个子很高的瘦高个道:“这是薛新华,咱们的体育干事,刚从田径赛场下来,你看,还穿着运动服呢,呵呵……”
薛新华上下一打量苏乙,在苏乙脸上多看了一眼,道:“你这面相不好,下巴往出翘,是越王勾践之相,你这人心眼儿多,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