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乙很快察觉到敌军变化势态,也意识到麻烦所在。
困在军阵之中,放眼望去到处是人头,到处是挥舞的兵刃,根本辨别不了方向。
而在密集的军阵中施展轻功是非常不智的,不要以为可以踩着人头啪啪狂奔,那根本不可能,站得高目标就更明显,到时候四面八方的长矛大刀弩箭齐齐刺向你,你怎么躲?
你就算把自己变成个陀螺也难免有漏网之鱼戳到你。
因此越是脚踏实地在人群中厮杀,反而越轻松些,毕竟你每次需要应付的就是周围这一圈人。
但轻松只是相对而言,而且在军阵中厮杀需要非常强大的心理素质,杀不完的敌人会让人崩溃的。
最重要的就是,军阵中根本不能辨别方向,你以为你一直在向一个方向走,但其实在军阵变换引导下,你会被引去任何地方,而丝毫察觉不到。
你觉得你快杀穿军阵了,但你怎么也杀不出去,也是会让人崩溃的。
这样的情况和压力,即使是苏乙和张三丰都不例外!
好在苏乙很快就想到了破解之法。
重新杀入军阵之中后,苏乙一边厮杀,一边发出长啸之声。
很快另一边的张三丰便发出回应。
两人立刻循声杀去,时不时发出长啸声确定彼此方位。
两人都代表着这个时代的顶尖战力,哪怕是各自为战都无人能挡,若是汇聚合流一处,一旦合作默契,起到的效果将远远大于二。
不远处的王保保立刻发现了苏乙和张三丰两人的“小伎俩”,脸色微变,立刻下令四方吹响号角,干扰苏乙和张三丰的判断。
“呜呜呜……呜呜呜……”
急促喧嚣的号角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既是干扰,也是号召士兵冲杀的冲锋令。
士兵们前仆后继往前冲杀,但号角声对苏乙和张三丰的影响却微乎其微,他们几乎不受任何干扰,仍不断向彼此靠拢,聚集一处。
“压上去!都压上去!”王保保咬牙下令,“我就不信他们永远不知疲倦!今天就算耗也耗死他们!上!”
旗令官挥舞旗子,士兵们变得更疯狂了,但效果却适得其反。
苏乙眼见压力倍增,不但不惧反而更喜,他因势导利引,使得士兵们变得混乱不堪,前方的士兵找不到目标,后面的有只顾往前冲,很快发生大规模挤压踩踏事件,现场更加惨不忍睹!
王保保见状大吃一惊,急忙命旗令官再次紧急发号施令,引导士兵保持距离,才勉强遏制住局面,但惨剧已然发生!
刚才一番踩踏死伤的人数,比从开始到现在张三丰和苏乙杀的人加起来还要多。
苏乙反而趁此机会直接跟张三丰兵合一处,两人见了面二话不说背对背冲杀四方,压力顿时随之大减。
“没有军旗指引,不知主帅何在!”张三丰一边厮杀一边叫道。
“我做矛,你做盾,再杀穿一次再说!”苏乙道。
一次找不到就多找两次,虽然内力消耗甚大,但两人都耗得起。
“杀!”两人舌绽春雷,齐齐向着一个方向冲杀而去。
这次两人联手,速度快了许多,很快便把军阵杀了个对穿,眼前霍然开朗的那一瞬间,苏乙突然纵跃而起将手中两把已经砍卷刃的长刀当做暗器掷了出去,杀死两人,与此同时眼睛飞快横扫整个战场,正好看到一个旗令官正站在高处摇动旗子,指挥攻伐。
苏乙立刻记住这个方向,他相信主帅必在传令官附近,方能随时下令。
嗖嗖嗖!
果然,他刚升空就有无数弩箭长矛向他袭来,好在张三丰帮他承担了一部分,剩下的苏乙奋力格挡,才让自己没有受伤。
等他落下时,四周密密麻麻的长矛大刀齐齐向他袭来,他和张三丰齐齐发出长啸,两人以横扫千军之力拒敌,再次在军阵之中厮杀起来!
似乎这又是一个无用的轮回,但苏乙却认准了之前腾空而起冒险确认的方向,像是一杆枪头,迅速而精准向哪个方向穿插而去,张三丰跟苏乙已经杀出了默契,紧随其后,为苏乙保驾护航。
两人的速度比之前更快!方向也更加明确。
王保保远远看到苏乙这次前进的方向居然是自己这边,顿时面色大变。
“将军,这两个人是怪物!是妖孽,根本不是人!”一个副将颤声道,“他们过来了!过来了!”
啪!
王保保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厉声喝骂道:“再敢胡言乱语,我斩了你!”
这副将立刻瑟瑟不敢言。
王保保回过头去,脸色阴晴不定。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苏乙他们已推进了一半路程,径直向这边而来。
“将军,先暂避锋芒吧!”又一属下急促建言,“卑职相信他们已是强弩之末,最后一搏了!咱们暂避一时,定能耗死他们!”
“好!传令,中军向东北方向偏移!”王保犹豫片刻,最终作出决定。
他心中却大恨,想自己堂堂一军主帅,麾下三万披甲之士,今日竟被两个江湖匹夫逼得中军躲避。
王保保已经算果断的了,但面对苏乙这样的对手,稍有迟疑都会被他抓住机会,就因为他稍稍犹豫了片刻,他被苏乙揪住了尾巴!
千篇一律的蒙古兵杀了一茬又一茬,然而冲杀中苏乙总算见到不一样的士兵。
这些士兵身上铠甲更厚实威武,手中武器也变成了弯刀。
而普通兵卒使用的刀是环刀和长矛,是不一样的。
苏乙立刻意识到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不一样的兵种就是突破口,想也不想调转方向杀去!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些都是王保保的亲兵,因此装备更精良,身体素质也更强壮,而且都会武艺,相当于一般的江湖二流武人了。
王保保虽决定转移,但苏乙杀来得太快,再加上想要转移主帅中军所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若是不能统筹安排得当,是会出乱子的。
因此在指挥战阵腾挪开中军的位置后,王保保才开始转移,这时苏乙已经杀过来了,无奈下,他只好让自己的亲军先去顶一顶。
没想到这一顶居然顶出事来了。
这些亲军另外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别的士兵都是被后面的士兵裹挟着不断向前冲杀,但他们却是且战且退。
这一点自然也难逃苏乙敏锐目光。
他精神大振,意识到大鱼就在前方!
他立刻咬住这些亲军,更加凶猛向这边突破而来。
这些亲兵的素质虽然比普通士兵高出不少,但对于苏乙和张三丰来说,不过是强壮一些的蚂蚁,杀他们依然不用第二刀,只是这些人会以小军阵摆出合击之阵,让二人应付起来比之前稍稍吃力一些。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张三丰也意识到了扭转局面的契机就在眼前,也跟着苏乙加快节奏,奋力向前冲杀。
“他们过来了!他们真的过来了!”之前那副将惊慌失措大喊起来。
但这次王保保却来不及再给他一耳光了,因为苏乙距离他已经很近了,他总算明白势如破竹这四个字不再夸张时,是什么样子了。
这种眼睁睁看着敌人逼近,任你使出浑身解术却依旧无能为力的感觉,让王保保愤怒、不甘且恐惧。
火力全开的苏乙和张三丰足以让这个世界都为之恐惧,越是往前,他们遇到的阻碍就越强,但这并没有让他们的速度延缓半分!
而且他们已经钉死了亲军撤离的方向,钉死了王保保的位置。
“将军,快撤,我们掩护!”眼见手下死伤惨重,亲军统领大吼着亲自上前去阻拦。
这个时候任王保保再有军事才华也无从施展,只能被亲军掩护着仓皇逃走。
中军一乱,无人指挥,数万大军就像是没头苍蝇,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也都混乱起来。
苏乙敏锐察觉到这种转向混乱无序的变化,心中一动,大声叫道:“王保保已死!王保保已死!”
张三丰一怔,也跟着喊了起来。
他不知道王保保是谁,但跟着苏乙一起喊,料想是错不了的。
果然,随着苏乙大喊,大军更加混乱,有人想逃,有人想冲,有人要观望,有人竭力稳住队伍,告诉大家不可亲信……
一支正在打仗的军队突然各自为政起来,它的下场可想而知。
苏乙和张三丰的压力大减,两人冲杀速度更快!
“我死了?我特么死了?”正在奔逃的王保保气得浑身发抖,“都停下!停下!别逃了!旗令官!旗令官呢?”
混乱中,旗令官早就被冲散了,不知去哪里了。
王保保气急败坏大吼着想要挽回败局,但不但不能做到,反而被苏乙和张三丰真的杀到了眼前。
“跟他们拼了!”王保保拔刀大吼着向前冲去。
苏乙眼见王保保顿时眼睛一亮,爆喝一声双掌齐出,眼前一大片顿时被他打得人仰马翻清空一大片!
下一刻他人影一闪已经点住王保保穴道将其拎在手中,其手中的长刀也落在了苏乙手中。
刷刷刷……
苏乙挥刀如雨,瞬间斩杀几位保护王保保的亲军将领,并追上几个明显是军官模样的,将他们一一杀死。
张三丰有样学样,尽量杀军官模样的人。
这回不用他们喊,周边的军士惊慌四散逃走,同时大喊:“将军被杀啦!将军被杀啦……”
“见好就收,撤!”苏乙见状心中大定,虽然赵敏和成昆没有抓到,但抓到了王保保,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他当然不可能继续留在军阵里厮杀,这么做毫无意义,他不可能把这几万人全都杀完,而且除非是真正的心理变态,否则这种持续的、高强度的厮杀根本不可能坚持太久。
反正苏乙是想尽快结束这种机械般的厮杀,这种杀人如割草的感觉不但不能带给他任何爽感,反而让他觉得厌恶和恶心。
张三丰倒是没觉得什么,他一生中经历厮杀甚少,这样的大阵仗还是头一次,此刻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的亢奋状态,闻言居然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再杀出去时,几乎是一路坦途!
主帅都被擒了,认出王保保的人投鼠忌器,根本不敢靠近,就算认不出的也大都不敢再冲上来,几乎是望风而逃。
苏乙和张三丰顺利逃出军阵,两人施展轻功迅速向山上窜逃而去。
后面混乱的大军有人在放箭,有人在呵斥同袍不得放箭。有人呼喊着追上来,一回头却发现大多人都没有追上来。
数万大军,怎一个乱字了得?
穿行在山林之间,身后厮杀呼喊、刀光剑影逐渐远去。
两人紧绷的心情逐渐松弛下来。
“杀人如麻!杀人如麻啊!”张三丰突然感慨起来,“老道和顺中正一辈子,没想到突然不问青红皂白杀了这么多人!百年心性修为,情何以堪?”
“我修的是道,还是魔?我做的是对,还是错?”
“蒙人也是人,他们也有妻儿,也有父母,我这一番杀戮,使多少白发人送黑发人,又让多少妇孺孩儿没了丈夫和父亲?我罪孽深重?我、我这是罪孽吗……”
张三丰喃喃着,突然驻足不前,苏乙停下回头看他,便见这老道满头大汗,表情扭曲涨红,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苏乙眼见如此不禁心中一凛!
他太清楚张三丰此刻的状态和心情了。
这是所做的一切和以往的三观、性格甚至理念产生严重且不可协调的冲突矛盾,以致精神内搏,不能自抑。
张三丰一辈子逍遥恬淡,与世无争,别说是人,只怕就算是一只兔子一只松鼠的性命他也会珍而重之,热爱其勃勃生机。
然而这一趟他杀了至少数百人,那些鲜活的生命,全都被他亲手收割,他就像是冷血的刽子手,视人命如草芥。
之前杀人时,他坚信自己是对的,杀鞑子没什么不对。
但杀这么多鞑子,却让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弃佛从道,无论是佛经还是道经,都在教导他不杀生,或少杀生,教导他心胸宽广与人为善,但没有教他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