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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叩九拜后,苏乙就此成了茅山传人。

苏乙入门拜祖师的过程,就跟过家家一样简陋,陈友全程再一边叼着烟,穿着人字拖。

等苏乙磕完头后,他就招招手:“咱们得快点开始了,不然午饭都没得吃……”

所以耽误吃午饭,比代师收徒和超度厉鬼都要重要?

因为是物理超度,所以斋戒、净坛、施食、化宝这些步骤全都省略掉了。

陈友手持桃木剑,挑着一张燃烧的红色符箓脚踏八方,口中念念有词:“救苦天尊坐东方,手执杨柳洒琼浆,身骑九头青狮子,拔度幽魂早生方……”

符箓燃尽,插在一边香炉的香突然无火自燃!

陈友带着苏乙向祖师像行稽首礼,然后拿出八卦镜,放置在法阵中间。

陈友咬破舌尖,然后含了一口糯米酒,对着八卦镜一口喷出!

轰!

烈焰爆燃,八卦镜剧烈颤动着,缓缓升至半空,喷吐出浓浓的黑色雾气。

黑雾散尽,显露出那只红衣水鬼和大头水鬼的身影。

它们面目狰狞扭曲,浑身散发着绝望怨毒的森寒气息,一出来就要向外飞去。

但画在地上的八卦法阵突然红光大盛,二鬼碰触到红光,如同撞到了一堵墙上,顿时滋滋冒着黑烟,惨叫着倒飞回去。

二鬼凄厉嘶吼着,又向苏乙和陈友扑来。

但依然被红光挡住。

苏乙看得啧啧称奇,他肉眼凡胎能见到鬼,显然是这法阵的功效。

但这法阵不就是画了个八卦吗?

还是个半成品八卦。

这种神奇的力量,是怎么诞生的?

这就是符箓和法阵的魔力所在。

“阿豪,你站在坤位,我站在乾位,一起诵经,这一炷香烧完,再点一炷香,然后你移到震位,我去巽位,如此类推……”

苏乙点头,表示明白。

二鬼在法阵中左突右撞,想要逃离,然而根本做不到。

那笼罩四方的红光就像是就像是有形之墙,它们根本无法突破,碰撞了几次,竟让它们的魂体都变得不稳固起来。

然后让苏乙震惊无比的事情发生了。

红衣水鬼眼见突破无望,竟一口把大头水鬼给吞了!

它的魂体瞬间开始胀大,大到这法阵都快要撑不下了,红光急剧颤抖起来。

陈友似乎对这场面毫无意外,冷笑一声,一手变魔术般取出一道黄符,一手掐法诀念道:“内有霹雳,雷神隐名,祖师爷急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这符纸自动飞入阵中轰然爆开。

刹那间电光如蛇游走,如网隐现,只听那厉鬼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身形迅速缩小,剧烈扭曲着。

陈友做完这些已不再看它,收回目光捏个法诀,对苏乙介绍道:“这手诀叫柳枝雨,取普度之意,乃是超度诵经时所持手诀,可一贯而终。打手诀看似简单,其实不然,你就算跟我做的一模一样,也不过照猫画虎。”

苏乙照着陈友的手法捏诀,果然毫无感觉。

“取右手中指指尖血,溶于诀印之中。”陈友笑了笑道,“试试看。”

苏乙依言照做。

等加了指尖血再掐诀印,诀印刚一成型,苏乙立马就生出一种玄妙的感应来!

他感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他、法阵和陈友三者之间,有了一种若有似无的联系。

这种联系很微弱,但却很神奇!

就像是——

你看到眼前有一条路,只是看到而已。

但现在,你开着车路过这条路。

你摸着方向盘,车轮胎压着路,你可以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你也知道你们之间的联系。

这比喻也许不贴切,但大致就是如此。

见到苏乙眼睛一亮,陈友知道他起了感应,忍不住道:“你也算是运气好的了!若非这渡化厉鬼的法阵,你绝对感应不到灵气的存在。而且像你这样还未入门就能参与渡化厉鬼的,古往今来也是凤毛麟角。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吧。”

“接下来你随我诵经,记住,若是坚持不住,只要退出位置即可。”

苏乙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陈友目光落在阵中愈发惶恐不安的红衣水鬼身上,面色一肃,嘴唇嗡动,开始诵经。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

“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以通祥感机,救一切罪,度一切厄……”

“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诸魔精……”

陈友念一句,苏乙就跟着念一句。

刚开始还没什么,只是阵中的红衣厉鬼挣扎得更厉害了。

但渐渐的苏乙感受到自己身体的不适了。

他开始浑身发烫,汗流如水,血肉似乎被炙烤一样,开始剧烈疼痛。

而且他不自觉地开始回忆起自己经历的一幕幕,脑海里彷佛走马观花般。

这时候阵中的红衣厉鬼惨叫得更痛苦凄厉呃,它上下翻腾,再次疯狂撞击着四面八方,想要逃脱。

苏乙脑中回顾往事,身体如烈火炙烤,眼前厉鬼挣扎嘶吼,难免分心,但他精神意志极为惊人,竟跟着陈友一直诵经,并未停止,也没有念错一个字。

但片刻后,苏乙已经有些难以坚持了,他渐渐感觉自己浑身的经脉似乎变成了一根根烧红的铁棍,穿着自己浑身上下的血肉。而流淌的血液也变成了岩浆,所过之处烧焦一切。

他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这痛苦绝非常人能忍受,若非他非凡人,只怕这时候早就满地打滚哀嚎起来了。

陈友念完一段,看着苏乙浑身大汗淋漓,颤抖不已,忍不住满意点头。

“很痛苦对吧?”陈友笑道,“是不是感觉四肢和头顶,像是被针扎一样疼?这针使劲往里钻,钻得你头痛欲裂,站立不稳?”

苏乙说不出话来。

但他肯定,他现在所承受的痛苦要比陈友所说的大一千倍,一万倍!

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这就对了!”陈友笑呵呵接着道,“这就是业力反噬的结果,业力越重,反噬越强。你这算好的了,要是罪大恶极之辈,会感觉浑身发烫,皮肉烧焦,那才叫痛苦呢。”

苏乙此刻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已经全部变成了烧红的石头,在自己的胸腔腹腔里来回滚动。

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非人的折磨,忍不住松开法诀,往后退了一步。

那非人的痛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舒爽和惬意。

苏乙甚至忍不住想要叫出来。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来,露出无比享受的表情来。

刚才他有多痛苦,现在就有多舒服。

陈友笑呵呵道:“是不是感觉很轻松,像是舒舒服服睡了一觉一样?”

“……”

苏乙其实想说,自己现在的感觉像是贤者时间十倍叠加。

“业力被烧掉一分,你就超脱一分,这是从身体道魂魄的超脱和升华,你当然觉得很舒服。”陈友道。

苏乙微微沉默,看向法阵中的水鬼,这水鬼身上已经直冒黑烟,凄厉惨嘶根本停不下来,疯狂四下冲撞,根本停不下来。

他看向陈友问道:“你也是这样吗友哥?”

“渡人者不自度,我没什么感觉。”陈友摇头,“你之所以会有感觉,是因为我在乾位,你在坤位,你我站在法阵阴阳两侧,相当于阵眼之处,自然会跟阵中之鬼一样,被业力反噬。”

“不过你最好忍着点,这种机会你可能这辈子都碰不到的。”陈友道,“你以后不会找到愿意渡你的同道,因为渡人,相当于把你的业力,转接到我的身上。这种损己利人,自我牺牲的同道,你觉得你以后会遇到吗?”

苏乙愣了一下,问道:“友哥,假如我杀人放火,业力大到没边,现在被你转接过去,你会有什么下场?”

“那自然是永世不得超生咯,还用问?”陈友随意道。

他看了看即将燃尽的香,道:“来,你我一同续香,然后继续超度。”

苏乙脸皮微微抽搐,道:“友哥,我觉得我还是只跟着你诵经,就不站位掐诀了。”

“神经啊?”陈友诧异看着苏乙,“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就没了!”

苏乙摇头:“我怕疼。”

陈友脸一黑,似乎就要爆粗口,不过随即一愣,惊疑不定看着苏乙,若有所思。

最终他道:“好吧,那你就站在阵外,跟我一同诵经。”

顿了顿,又补充道:“认真点,这是积阴德,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好,友哥。”

苏乙很清楚要是自己业力被转接走,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他的业力,陈友绝对接不住。

他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提前问清楚这些事,不然刚才这一炷香他都不会上阵。

陈友说罪大恶极的人会感到皮开肉绽浑身发烫。

但苏乙刚才感觉骨头都被烧化了,灵魂都彷佛被烧焦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比阵中的红衣水鬼还要痛苦几十倍。

那他的罪算什么?

罄竹难书?

当然,业力也不光是恶业,只能说苏乙作的业力远远不能以常理度之。

接下来,苏乙就站在阵外,跟着陈友诵经。

这下他没什么感觉了,既感应不到灵气,也感应不到业力。

他只是看着阵中的厉鬼不断痛苦嘶吼,疯狂冲撞。

到了后来,阵中黑烟滚滚,根本看不清厉鬼真容了。

四炷香后,浓烟散去,阵中的水鬼居然变成一个面目姣好,只是皮肤有些苍白,浑身湿漉漉的女鬼。

她满脸惊恐,浑身颤抖匍匐再阵中,对着中场休息的陈友不断磕头,眼中写满哀求之色。

“呐,这鬼的恶业被渡去,它的本性之灵就开始恢复,样貌也会慢慢变成它生前的样子。”陈友端着保温杯,一边抿着茶叶,一边指着阵中厉鬼对苏乙介绍道。

“它现在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能不能撑过去,就看接下来这一炷香了。要是能,算它运气好。要是不能,咱们也算给被它吞吃掉的那些冤魂报仇了。”

苏乙点点头,打量着阵中之鬼,问道:“友哥,如果它真的业力全消,下了地府会怎么样?”

“那当然是直接投胎咯。”陈友道,“没有业力的鬼,地府不留的。”

“那她吞了这么多孤魂野鬼,这笔罪孽地府也不跟它算了?”苏乙问道。

陈友忍不住笑了。

“阿豪,你不会真以为地府会凭善恶断官司吧?你是不是真以为像是传说故事里那样,鬼到了地府,会被判官判定生前善恶,然后根据它生前做了多少好事或坏事再决定怎么对待它吧?”

“不是吗?”苏乙问道。

“当然不是。”陈友道,“你记住,地府只认业力,其它一概不管。业力是最直接的东西,善业和不定业决定你投胎的速度和去处,恶业的多少决定你在地府去哪一层地狱,受多少刑罚。”

“如果你没有恶业,你的恶业都被渡化了,你到了地府什么罪都不用受,可以直接排队去投胎了。”

“照这样说,若是生前无恶不作的大奸大恶之徒,死后被高人超度,它就能什么罪都不受,还早日去投胎了?”苏乙皱眉道。

“不但能早日投胎,还能投个好胎呢。”陈友笑呵呵道,“是不是觉得不公平?”

苏乙摇摇头。

公平?

这两个字本身就是个骗局。

“那渡化它的人,会承接它的业力吗?”苏乙又问道。

“不会。”陈友摇头,“渡化亡灵,不沾因果,只积阴德。因为业力反噬的痛苦,必须是亡灵自身承受。”

“其实像是你说的,真有那种罪大恶极之人,也很难渡化。”陈友道。

他指了指阵中还在不断哀求的红衣水鬼:“就像它,它能撑过去的概率可以小到忽略不计。别说咱们本就想要它魂飞魄散,就算是我们大摆法阵渡化它七七四十九天,它也很大可能根本坚持不下去,就会被业力焚烧得魂飞魄散。”

苏乙看着阵中苦苦哀求的水鬼,道:“如果现在放过它,会怎么样?”

“那你就等着它迟早找你报仇咯。”陈友澹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