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峰地处热河省的东北部,是热河的经济中心和交通要道,战略地位非常重要。
所以关东军制定的热河作战计划,攻占赤峰被排在了第一位,重要程度甚至还在攻占避暑城之前。
哲彭进攻热河的总指挥部也设在了与赤峰毗邻的通辽市,哲彭攻热的总头目小叽国昭和岗村宁次直接指挥东路军对赤峰的进攻。
这两个人,也都是后世最臭名昭着的战犯了。
按照关东军进攻赤峰的战役部署,哲彭计划分南北两路包抄赤峰,战役目标是将热河守军主力吸引到赤峰周围,然后由第八师团自山海关一线切入,占领长城沿线各大要塞关口,将东北边防军十多万人关在热河境内再加以全歼。
所以,赤峰战役关系到整个进攻热河的成败,重要性不言而喻。
汤玉麟此人虽看似十分不堪,但这个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年轻的时候一度被张大帅视为臂膀,常赞其“忠勇可嘉”,他本人打仗的本领绝对不算差。
只不过这些年来做热河的土皇帝,被酒色财气掏空了心智和身体,才变成了现如今的“鸦片将军”。
但他的战略眼光还是在的,一眼就看出了哲彭人的战略意图,意识到了保卫赤峰的重要性,于是在赤峰南北两线重兵驻防,同时考虑到自己的部下作战能力差,不堪重用,特意请了孙殿英驰援赤峰。
孙殿英的本事也不差,看出了哲彭人的狼子野心,同时,他根本不相信汤玉麟的手下,也不相信义勇军的战斗力和人品,认为“友军不友,义军不义”,高楼万丈平地起,辉煌只能靠自己。
于是他留了三个旅,部署在围场、凌源和乌丹一线,做为后援和接应,从而为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也幸亏他这个动作,才使得他在原历史中没有在赤峰弹尽粮绝而殉城。
赤峰原守军非常不堪,因为害怕哲彭飞机轰炸,早早就弃城而逃,躲了起来。好在赤峰官民没有像是北票的民众一样民心向背,反倒去欢迎哲彭人,对于孙殿英的到来,基本都是持欢迎态度的。
赤峰县长甚至率领绅商各界代表和中小学生列队到西门外迎候,市内各大商号腾出房间,杀猪宰羊欢迎抗日队伍的到来。
差不多在苏乙他们兵分两路,从避暑城出发一个小时后,孙殿英也随着运粮部队先大部队一步到了赤峰城。
于他同行的还有刘海清,以及刘海清麾下的特务别动队。
“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见到城门口黑压压的百姓队伍,孙殿英十分高兴,“来呀,取俺哩军装和徽章,俺要和乡亲们说说话!”
“是!”
手下刚要照做,却被随行的刘海清制止。
“孙将军,城门口人员杂乱,安全隐患太大,您不宜公开露面!”他劝道,“现在敌我交战正酣,日寇向来卑鄙无耻,无所不用其极,难保他们不会剑走偏锋,行刺杀之事。卑职认为,将军安危重于泰山,不能不防!”
“这怎么行?”孙殿英皱起了眉头,“俺不能因为害怕死,就一直不露面了吧?打仗这种事情一定要军民一心,俺得出面鼓舞士气,拉拢民众和我们站在一起啊!”
刘海清道:“那不如咱们先行进城,我找一个安全处所,布置好防卫,再请官员和百姓代表入场,听您做战前动员?这样一来,一举两得。”
“也好,那你得多放进来些人,人太少,场面不好看,没意思。”孙殿英道。
“放心吧将军。”刘海清笑了笑。
当下,一行人继续装扮成押运粮草的士兵,坐着拉马草的大车进城去了。
城里早就有刘海清安排好的人接应,当下他便亲力亲为,紧锣密鼓为孙殿英布置战前动员会的会场起来。
到了中午的时候,手下匆匆拿着一份电文来报:“处座,叶柏寿来电。”
“叶柏寿?五十三军出什么状况了吗?”刘海清一边忙碌,一边随口问道。
“不是,是有人用一类紧急暗号发明文,试图联络咱们在叶柏寿的情报站。”手下道,“除了暗号,还有一个当地的地址和一个奇怪的落款。”
“是什么?”刘海清引起了注意。
“二踢脚。”手下道。
“你说什么!”刘海清瞬间瞪大了眼睛,猛地提高了声音,“你再说一遍!”
“是、是二踢脚。”手下一个哆嗦,急忙再说一遍。
“我槽他……”刘海清脸瞬间涨红,一句粗口差点脱口而出。
二踢脚就是苏乙,苏乙,就是二踢脚!
当初苏乙救王雅桥离开津门的时候,那时候和一线天第一次见面,苏乙听了一线天这个假名字,就揶揄自己叫二踢脚。
后来刘海清和一线天多次以这段往事和这个名字调侃苏乙,苏乙也不以为忤,自己也跟着开玩笑,说迟早有一天,让二踢脚这个名字传遍大江南北。
所以手下一提二踢脚这个名字,对方还知道三青团的一类紧急联络暗号,不用想,刘海清就知道是苏乙来了。
“我就知道!特么的,我就知道!”刘海清崩溃地挥舞着拳头大叫,“玛德,就不能消停点儿?就不能特么消停点儿吗!啊啊啊……”
刘海清的失态,让在场的手下们纷纷侧目。
但好在他很快冷静下来。
他指着这手下吩咐道:“立刻回电,让情报站的弟兄立刻接应发暗号的人到安全地方,然后立刻打一号专线跟我联系!”
“是!”
刘海清一连说了三个“立刻”,手下心中凛然,不敢怠慢,急忙一溜烟跑去办了。
刘海清拿出怀表看了看,又看了眼已经搭好的高台,已经全部到位的防卫安保人员,叹了口气,放弃了去赤峰情报站等电话的想法。
他随手招来自己的手下,吩咐道:“征用一台就近的电话机,把线给我拉到这个院子里来!一旦叶柏寿那边给情报站打电话,就让他们立刻把线路转接过来,我要第一时间接到这个电话,明白吗?”
“明白!”
赤峰政界及绅商各界代表很快就从西门回城,来到了这里,院子里渐渐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在热烈的掌声中,孙殿英上台,做了热情洋溢的演讲,表示自己决心和赤峰父老共同抗日,誓死报国。
这个人很有演讲天赋,他的语调慷慨激昂,声泪俱下,感人肺腑,讲到如果他言不由衷、贪生怕死,愿割下头颅以谢赤峰父老乡亲时,会场内外群情激昂,口号声、掌声响彻云霄。
在这样的氛围中,焦急的刘海清终于等来了叶柏寿的电话。
“海清。”
“小韩?他人呢?”刘海清语气很冲问道。
“去了林东。”一线天答道。
“林东?去林东干什么?”刘海清很错愕。
林东位于赤峰北部,那里驻扎着从开鲁撤下来的崔兴五部和李守信部,兵力物资都很充足,两个小时前,崔兴五和李守信还向孙殿英保证,战士们士气高涨,已准备好了和敌人决一死战。
而且叶柏寿的于兆麟将军乃是热河为数不多能打的部队,一线天又去那里干什么?
刘海清一肚子雾水:“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
“我的目标是邵本良,我需要你们的情报配合。”一线天道,“他那边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说过,会通过叶柏寿这边中转和你联系,让你保持通信畅通。”
“林东也有我们的情报站,他为什么不通过那边和我联系,反而要从叶柏寿中转?”刘海清闻言更迷惑。
“这我就不清楚了。”一线天道,“但他说了,如果你问这个问题,就让你再多想一层。”
多想一层?
刘海清皱眉,若有所思。
“海清,时间紧迫,我需要邵本良的情报,更需要第八师团和伪军李寿山部指挥所的信息。”一线天在电话那头催促道。
“据我所知,第八师团的指挥所已经转移到北票了,而李寿山的指挥所设在朝阳。”刘海清道,“至于邵本良这个汉奸,他投降后,被哲彭人安排带着他的部队去南岭修整改编,现在人在南岭军营,足不出户。你要杀他,不但要深入敌后,过朝阳和北票去南岭,而且还要深入敌营之中去,这简直是虎口夺食,根本不可能做到!”
“能不能做到,是我的事情,你只要把尽量详细的情报给我就好了。”一线天道,“还有第八师团和李寿山指挥所的情报,我要尽量详细。”
“其实这两个指挥所的位置不是什么秘密。”刘海清叹了口气,“但就算我们知道了他们的确切位置,知道了那里的兵力布置,又有什么用?我们没有飞机,大炮也打不到那么远,武器装备差,部队士气低落,哪怕知道人家在哪儿,也拿人家无可奈何。”
“小韩,你们既然来了,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只有全力配合你们,为你们做好情报支持。”刘海清道,“一切小心,千万千万。”
“放心。”一线天道。
“你把电话给情报站的站长,我跟他讲。”刘海清道。
等那边的站长接起电话,刘海清立刻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为一线天提供情报、武器以及所有能够提供的支持,全力支持他们的行动。
虽然非常担忧苏乙和一线天的安危,但刘海清心中却不觉已充满了期盼。
在他心目中,苏乙向来都能创造奇迹,化不可能为可能。
这场战争虽然刚刚打响,但事实上,热河沦陷基本是果府高层的共识了。
是不是很讽刺?
但事实就是这样。
刘海清也好,孙殿英也罢,其实所做都是徒劳,结局早已注定。
但刘海清不甘心,所以他努力协助孙殿英,希望能够守住赤峰,扭转局势,让果府高层重拾信心。
可他自己也清楚,这种希望有多渺茫。
但现在,苏乙的到来,却让他看到了一缕希望。
谁说武夫不能救国?
如果一线天真的能够成功刺杀邵本良,那对于热河将士来说,绝对是个莫大的鼓舞。
对于那些摇摆不定,有投敌之心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震慑。
再三叮嘱后,刘海清挂了电话,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绷的神经,竟不知不觉松懈了几分。
但紧跟着,他便想起这件事的蹊跷之处。
苏乙为什么不和林东的三青团情报站联络,反而要舍近求远,和叶柏寿的情报站联络,再通过那里中转联系到自己呢?
要知道多了这么一道程序,不但要耗费三五倍的信息通讯时间,还平添了信息泄露、甚至暴露自身的危险。
苏乙为什么要自找麻烦?
是他觉得林东的情报站有问题,已经不安全了?
但苏乙根本没有任何信息渠道,他怎么可能得知林东情报站的状况?
所以他应该只是谨慎使然,觉得联络林东情报站对他来说有一定的危险性——
危险来自哪里?
刘海清的眼睛顿时瞪大,想到了一个可能。
“不会吧……如果真是这样,小耿他也不应该知道才对……”他面露纠结之色,还是觉得这里面逻辑有些问题。
但再想下去,又没有别的解释。
于是微微一思忖,干脆给林东情报站拨了电话。
好在电话线没有断,还能保持通讯。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接电话的就是林东情报站的负责人。
刘海清假意询问了一些情报信息,然后挂掉了电话。
他眼神立刻精光暴射。
有问题!
虽然那边的情报站长回答得毫无问题,整个通话过程也没有任何可以之处,但刘海清却从中察觉到了最大的疑点。
他很了解这个站长的性格,这个人每次和刘海清通话,必然会来一通拍马屁+邀功套餐。
可这一次,对面的人却仿佛没了兴致,只是毕恭毕敬,中规中矩地回答了刘海清提出的问题,多的一个字都不多说。
若说平日里,刘海清自然会忽略这点微不足道的问题,毕竟谁还没个情绪不好的时候?这个情况甚至都称不上是所谓疑点。
但在这种特殊时候,尤其是有苏乙的异常在先,对方的这点态度变化,就立刻让刘海清起了警惕之心。
林东一定是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