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天儿冷得早些,冬月中旬里不仅下了雪,这一场雪竟还纷纷扬扬的下了整两天了,京中和京郊好些穷苦人家还没备好过冬的碎炭柴火,房屋更是亟待修缮,谁道这雪便下下来了,且下了一天一夜的时候大家伙儿还都没在意,觉得很快这雪便要停了,可这雪第二天还未停,大家伙儿便发觉出不对劲儿了。
有些低洼不平的地方都被大雪填平了,雪深的地方竟可没过正常男子的膝盖了,这要是往积雪里扔进去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怕是都露不了头,旁的不论,下雪这两日里,只失足跌进河中井中的人便不少,滑倒摔伤的亦不在少数。
四爷今儿上朝只看了眼下头正一品的官员,竟破天荒的缺席了三位,尽是早上来的路上受了伤,偏一个个的年纪又不小了,骨头又脆,稍磕磕碰碰的便站不起来了。
其中就数白瑞的爹白老大人伤的最重,偏白瑞奉命出航去了,一丝音讯也无,估摸着得来年才能回来,眼下偌大的白府就只剩白老大人和下头一个未成人的小孙子了,跟前儿连个体己的人都没有,四爷心里记挂着,已经着太医去瞧了,另又叫苏培盛派了好些奴才伺候着,万不能叫此等老臣为大清吃苦受累。
眼瞧着这朝也没什么好上的了,什么国事政务都不如眼前的雪患来的要紧,四爷干脆叫诸位大人都停了手头的闲杂差事,凡年纪知天命及以上的尽在家处置公务,凡知天命以下正是年富力壮的大人们俱出去瞧瞧京中各处。
倒也不是一窝蜂的都去,四爷同怡亲王和诸位御前大人商议过了,且拿着京城的舆图划分了区,白日里每五位大人同四十位九门兵马司的人手为一队,负责这一片的百姓安置、除雪清路,若有因雪患伤亡损失、无家可归者,即刻上报,届时由朝廷统一安排避难和抚恤。
夜里便由八旗将士们轮番巡防,每隔一个时辰便得巡视一次,这冬日里用火多,夜里正是人容易大意的时候,若是再失了火便更糟了,一烧怕是就得一条街两条街,如此白天黑夜轮番守候想来能减少京中受灾程度。
然诸位大人只是出去办了一上午的差事罢了,竟已然上报了受灾百姓一百多户,流离失所者将近三百人,还有几户寡居的老人,若非四爷分派人手挨家挨户排查的及时,只怕便被活活冻死了。
四爷挨着个儿的看了上报文书,顿时便坐不住了,这就叫了怡亲王和隆科多伴驾出宫瞧瞧去,原还想着叫上年羹尧的,谁道大雪封路,若叫人来回通报只怕一个时辰也不见得能回来,且干脆暂不带人了,若是离年府近了,再叫人陪着也使得。
不过四爷转念又想,先前体恤年羹尧和年法尧的身子,知道人打了两年的仗弄得一身暗伤,近一年便也没舍得叫人承担了什么重责,只叫人去了京郊大营练兵管事,拱卫京城便是,平日里倒也没太大的事儿,只管细细养好身子,如今大雪封路,只怕年羹尧亦是被堵在了外头,便是去年府寻人想来也寻不到的。
且还得叫人无论如何给年羹尧送个信儿呢,叫人带兵去京郊各村落瞧瞧,免得受灾严重,直隶各处亦是不能大意,眼下清雪通路更是重中之重,只京内便有将近四十万人口,吃饭是头等要事,若路不通,只靠京中的屯粮着实不够,这人一旦饿肚子了就容易做出极端之事,容易因为吃食生口角摩擦,就别说几万人饿着肚子闹事了,便是几千人都不好管教的。
眼下事急,四爷想到一事便当即安排苏培盛去办一事,给怡亲王和隆科多些个准备人手的时间,四爷也快步回了趟翊坤宫,一来再换身厚实的衣袍,二来便瞧瞧小格格去。
他这一出宫办事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回来的,要回来也是夜里了,白日里亦得出门安稳民心,怕是三四天之内能稳住事态便不错了,大学一日不停他便也一日放松不得。
这来回送信儿亦是不方便,偏太医说小格格怕是这两日便要发动,他若真不在小格格身边儿陪着,且务必吩咐懋妃恭妃将小格格给伺候好了,总归如今后宫着实安稳,除了齐嫔之外俱是同小格格真心亲近的,四爷便也没什么不放心,唯担心小格格生产艰难罢了。
四爷来的急,且不等着叫小德子通报一声儿便掀了厚厚的门帘进去了,然眼前的景象四爷是见一次心头酸涩一次,每次都叫他觉得小格格像是个昏君一般,且看一张罗汉床上,坐的躺的卧的全是后宫女眷们,且都围着“昏君”伺候呢。
今儿更是过分些,小格格不仅左拥右抱着,竟还挺着大肚子枕着唐贵人的大腿,腿却搭到那张常在的身上,海答应还给捏着脚,恭妃和懋妃一人给小格格剥贡橘一人给小格格喂着,边儿上还有吉答应给弹琴,孩子们亦在跟前儿环绕笑闹,真真是过着神仙日子。
四爷心酸着又是想笑,总归是他自个儿惯出来的人,他就喜欢看小格格这般惫懒的样子呢,便也不管小格格过得什么日子了,总归天天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便是,再者他这万岁爷是天生的劳碌命,且叫他闲一日便心头空落落的呢。
四爷轻咳了两声,众人这才发觉万岁爷来了,且一个个的都惧着万岁爷呢,忙起身给万岁爷见礼,怕众人一动不便小格格躺着了,四爷干脆出声儿免了众人的礼去,上前握着小格格的手嘱咐两句。
“爷过来没事儿,只是来瞧瞧你,爷换身儿厚实的便带人出宫了,眼下雪患扰人,爷着实放心不下,这几日怕是不能常关切着你了,你且自个儿多注意着些。”
“爷也拜托诸位帮爷好好关照着皇贵妃,等皇贵妃平安生子,爷定然不会忘了诸位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