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难得见个如此不惧他的妙人,便也没叫人规矩了去,只管当弟弟看待了,谁承想年羹尧竟皮实成那样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晃船取乐,只为看一看湖面上因此摇晃的荷叶。
末了荷叶没见着晃,年羹尧却是将立在船头的他和年希尧给晃下去了,幸而都是会水的,又是夏日里,游上来便是了,也没什么大碍。
他没恼了年羹尧,年羹尧却是把年希尧气得不轻,抬手一巴掌便拍年羹尧脑袋上了,叫人给他赔不是,倒也是这会子了,年羹尧这才知他的身份,不是什么寻常的四爷,是万岁爷的四阿哥。
虽年羹尧只比他小了一岁,可偏那时候年羹尧身量还没开始拔高呢,比他矮了一头还有余,白白净净的小爷一个,没什么勇武气,年家人又惯生了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他且对着人又惊又惧的样子便也不忍责备了。
正巧出来没带什么人,便点了年羹尧伺候更衣,想想年羹尧那时候那笨手笨脚的样儿,谁想到如今他能成了大清的定西大将军,成了他的肱骨之臣呢。
“怨不得是兄妹两个,你扯坏了爷的袖子,甜恬扯坏了爷的腰带,再加之她给爷做的那一穿就烂的袜子,且都能凑一身儿了。”
四爷打趣一句,着实叫年羹尧又是好笑又是无地自容的,虽知道小妹的女红着实不敢恭维,可到底还是忍不住维护一句。
“其实娘娘心意是极好的,娘娘的手艺以前在家里都是贡起来的,用是有些不好用,不过这么些年了想来也有些长进。”
四爷瞧着人为小格格说情的样子着实好笑,还贡起来,怕是年羹尧也没少在小格格手里吃亏的,倒也知道年羹尧生怕小格格不规矩伺候不好他呢,这会子四爷少不得为小格格说说好话,替小格格全了脸面去。
“爷再喜她不过了,心疼她协理六宫之辛、看顾孩子之苦,宁愿她在女红针黹上没什么长进,宫里绣娘多的是,爷又不求她能为爷做什么,只盼着她什么都好,日日康健快活着便知足了。”
年羹尧自是知道万岁爷给了小妹荣宠、独宠,可到底是有一份担心在的,只怕万岁爷是要用他年家才对小妹如此的好,他为了小妹,为了家里,只有尽忠再尽忠,方才觉得配得上万岁爷给小妹的好。
今儿抛开身份同万岁爷这般一说话,年羹尧才琢磨出万岁爷对小妹是真打心眼儿的喜欢,不全是因为年家得力,如此,年羹尧这才觉得悬了几年的心算是微微落到了实处。
不过放心却不代表着他这就能松懈了,到底是帝心难测,万岁爷骨子里是冷血的,且都能对亲兄弟下了死手,宠妃和外戚又能算得了什么,以后更是需得步步谨慎。
“能得万岁爷的牵挂,是娘娘三生有幸,亦是臣和家里的幸事。”
四爷知道年羹尧如今待他含着几分小心翼翼,便也没在意,只叫人不必伺候了,只管躺着去,两个人歇着说话也使得。
年羹尧没敢在御前失仪,便和衣板板正正的躺在矮榻上,四爷就躺在离他有两尺之距的龙榻上,年羹尧扭扭头便能瞧见四爷,可他哪儿敢失仪,眼珠子都摆正了去,只盯着屋顶,不敢乱瞧。
四爷却是不拘着什么,翻了翻身看着年羹尧,思索了会子,到底是开了口:“若是下午没什么事,你去观澜榭见见你小妹也使得,她一直惦记着你呢,如今亦是知道咱们的计划,心中且惴惴着,许是见到你,她便也能心安些。”
且一听这个,年羹尧着实做不到规矩了,忙扭头看向四爷,面上是掩不住的吃惊:“爷怎得将计划说与娘娘听了?只怕、只怕着实不妥,后宫不得干政,娘娘也着实做不得什么。”
“爷是不拘着甜恬干政的。”
对着年羹尧的吃惊,四爷却是对人莫测一笑,抬手拍了拍年羹尧的肩膀:“亮工,其实爷远比你想象中的更信任你,信任你年家,你若再如此拘谨着,便是着实对不起爷的信任了。”
虽原就知道他和家里得万岁爷的器重,可万岁爷从没当面说过什么,这会子年羹尧猛然被万岁爷这句信任砸了耳朵,被万岁爷不拘着小妹干政的话惊了心,着实叫他有些恍惚飘然,谢恩都有些结巴了。
四爷轻笑几声,也不多言,只管自顾自的歇了去,叫人自个儿回着神儿,到底是一夜未眠了,四爷着实困倦,叫年羹尧给他放下帷幔,榻间只一暗下来,四爷便已然昏昏欲睡了。
年羹尧亦是累极,可偏这会子叫万岁爷的话惊得心中惴惴,且别看万岁爷的给如此信任是再荣宠不过的了,但年羹尧始终觉得不妥。
君臣之道,恩义为报,是以君为君,臣为臣,为臣者忠君便是,而如今万岁爷为君却希望他除却臣以外的忠心和敬意,还要多一份亲近信任,少一分私心隔阂,且都如此示下了,哪儿许他推脱,只是怕稍有辜负便引得万岁爷不满,继而毁于一旦。
多一份亲近少一分私心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难的,他不像是小妹一般,是万岁爷的枕边人,孩子也是和万岁爷血脉相连的,这辈子除了死心塌地便也没旁的选择了。
他有理想抱负,他背后还有一整个年家,若说没有一丁点为己为家的私心是不可能的。
万岁爷的意思他着实拿不准了,少一份私心是要他少什么私心?
是不许他收下头的人孝敬还是不许他跟旁的大人官官相护着,再说这朝廷中,利益相关、权柄纠缠,为官着实不是什么易事,且做到至清至忠是不可能的、、、、、、、
年羹尧一时间思绪纷杂头痛不已,便是再累也着实躺不下去了,偏万岁爷赏他如此殊荣,便是再睡不着也得躺着,万岁爷这会子已然睡熟了,年羹尧更是不敢吵醒了人去,只得僵着身子直愣愣的躺着,便是连呼吸都不敢放重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