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这么当阿玛的吗!孩子哭了你还笑,景顾勒今年虚六岁你顶多五岁半!还不快去沐浴,昨儿喝那么多酒还不够熏人的呢!”
年甜恬先训了大的,扭头儿瞧见小的那个还偷笑呢,更是有些压不住起床气的,给人一脑瓜崩去。
“读书也没见你这么哭的,在玩儿的事儿上倒是闹腾,《中庸》背完了吗,大字练完了吗?徐大人回回说你那字儿狗爬似的,你也长长心。”
爷俩被年甜恬训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立在墙根儿低着头,一个个且都不敢造次,四爷不该逗景顾勒,自知有错,景顾勒这两日光顾着玩儿了,书也没背大字也没练,亦是不敢吭声。
直等着年甜恬稍稍消了些起床气了,这爷俩儿才小心翼翼的赔了罪,而后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在年甜恬跟前儿碍眼了。
直到收拾利索,一家三口坐在一块儿用膳了,年甜恬这才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去,时不时的给爷俩夹个菜。
这酒楼的菜不错,前几年年甜恬还一度爱极了这家的咸水鸭呢,四爷每每办完差回府都绕了路过来给小格格买。
后来怀了景顾勒了,年甜恬口味稍变了些,便有些用不惯了,多爱些个清淡的,如今再用这家的菜色倒又是喜欢了,早膳午膳搁在一块儿用了,难免菜要得多些。
不过三个人难得换了回口味,心情亦是不错,都胃口大开着,八道菜竟吃得差不多,午间有些热不想出门晒着,三个人便又窝在房中躺着消食儿,一直到申时三刻了才带着人出了门儿,虽是太阳要落了,可这会子却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逛起来倒也有趣。
今儿出门便不消得年甜恬再男子打扮了,一家三口只换了不打眼的寻常衣物便罢,年甜恬还做了汉人的打扮,苏培盛和下头的奴才们亦是拌做寻常家丁跟着,侍卫便不好再围着了,只是远远的护在四周,不搅了主子们的趣儿。
说起来这还是景顾勒头一回正经的逛街呢,虽是之前没入宫的时候也时常去十三爷府上寻自家堂兄弟玩闹去,可大多都是在府中罢了,小主子们年纪小身份高,便不好带着上街,生怕被人冲撞了,唯坐在马车上瞧瞧外头的热闹,倒也是可怜巴巴的。
如今有机会好好放肆的玩玩,四爷和年甜恬便也不拘着景顾勒,只让侍卫和苏培盛跟紧了盯紧了便是,景顾勒想买什么买什么,想看什么看什么去,可叫小孩儿疯得不轻。
且别看五阿哥尊贵,可他这么大了连糖人都没见过吃过,街边一文钱一碗的香饮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路边儿有几个孩子扔石子玩儿他也伸着脖子巴巴的看,若非身上穿戴的都好,景顾勒倒像是个没见识的小乡巴佬似的。
四爷和年甜恬瞧着小孩儿这样心疼的不行,瞧瞧的商量着,以后若是有机会便多带景顾勒出来转转看看,富灵阿亦是不能一味的拘着去,若皇子不能设身处地的知道老百姓的苦,又怎能为百姓谋福祉呢?
景顾勒在大街上倒是没什么闹腾的样子了,只是这儿跑去看看那儿跑去瞧瞧,连银子都不乱花,一个糖人从头吃到尾,花的最大一笔银子也不过才一两银子,买了一筐子小姑娘戴的绢花罢了。
倒不是喜好这个,只是景顾勒瞧着那卖绢花的老奶奶晒得快不行了,这才将人的东西全部买下,让人早些回去歇着罢了。
景顾勒心性至纯至善,着实叫四爷和年甜恬感慨,这事儿可没人教过景顾勒如何做,此实乃发自内心之举。
如此逛了约莫一个时辰,景顾勒到底是年纪尚小,累得有些走不动了,四爷没叫侍卫抱着景顾勒,亲自将景顾勒护在怀中,问问景顾勒今儿看到了京城百态,可有何感触。
景顾勒自是感触颇大的,这会子搂着阿玛的脖子小大人似的轻叹一声儿:“儿子自是极有感触的,京城之大之繁华是儿子想象不到的,可着繁华之下却又含着百般的艰难和苦楚。”
“就拿这糖人来说,儿子刚刚问了那做糖人的爷爷,一个糖人才三个铜板子,他一日得做上百个才能勉强养活一家七口人,若是天公不作美,他这一日便一文也赚不着的。”
“以前太平的时候倒还算松快,百姓手里也有些个余钱,能给孩子买些个零嘴儿去,可如今战时重税,百姓手头紧,刚刚围在那周围有十个孩子呢,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没一个买得起的。”
“再说那卖绢花的老奶奶,我细看了,工艺不比额娘戴的宫花差,可亦是卖不上价钱的,听老奶奶说她原家里还有几亩地可种,不必要她一个老人家出来谋生,可她儿子给大户人家盖房子时摔断了腿,媳妇生孩子难产也没了,这个家便也要过不下去了。”
说到这儿了,景顾勒竟有些鼻酸,街上时热闹不假,可这热闹背后又多多少人是咬着牙忍着哭的呢,他不敢想,倒也是这会子了,才明白为何阿玛每每提起来百姓生计时会那么头疼。
这天下的担子没那么好担的。
“阿玛,儿子心里很难过,且不说宫中用度,只是平日里给下头往来的奴才们打赏,一出手便是平民百姓一个月的用度了,且都是人、都是命,怎么就那么不同?”
“阿玛你看看大街上来往的、叫卖的,努力活着的大多都是汉人,他们日日辛劳却连饭都吃不饱,可咱们满人,有些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便能靠着朝廷日日绫罗绸缎裹身享受着玉盘珍馐,即便是成王败寇,也没得不公到如此啊。”
“若长此以往,富得越富,穷的越穷,引发民怨,只怕大清危矣。”
四爷深深的看着景顾勒,他这个孩子还如此的小,还是窝在他怀里撒娇哭闹的年纪呢,可他只是出来玩一趟竟能看得这么深,竟直指大清积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