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谁家还没有一本难念的经?谁家的后院儿还能没有点儿龃龉?
可若是都像是万岁爷这般喜欢将什么事儿都一点儿一点儿的掰扯清楚,都喜欢细细的计较,那诸位大人之中,想来有半数之人都得合离或是休一回妻的。
这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谁家的嫡妻可不都是个端庄的摆设,且都是挑得长相不媚不妖,平平无奇,只身份够了就成了,嫡妻是真端庄还是假端庄都没关系,叫外人能看个光鲜就是了。
若是嫡妻不好,且私下里关起门来说不就好了,喜欢不喜欢的,且给几分脸就行,平日里纳些个喜欢的,这日子不都是这般过的嘛。
可若是真将这家事大张旗鼓的拿出来说了,难免有损脸面,更别说万岁爷的身份的不一般,天家的事儿说出去丢的脸可就大了,届时弄得市井里尽拿天家的事儿逗闷子、说嘴取乐,着实不像样子,连带着宗族里都跟着失了颜面。
三位宗人府大人且都是这般想的,一听万岁爷口气里有缓和的意思,这会子也跟着连声地附和。
“是啊万岁爷,此事还请三思吧,就是寻常百姓家谁拌个嘴什么的且都能传得人尽皆知,那便更不必说废后之事了,皇后虽是罪有应得,可老臣就怕连累您的声望呢。”
先开口的是宗人府宗令裕郡王,是先帝爷二皇兄裕亲王家的次子,关系倒也还算是亲近,若是只论亲属关系,四爷还得叫人一声儿堂哥呢。
可眼下身份不同,这人又跟他唱反调呢,四爷才不乐意惯着,便是裕亲王还健在,这会子换做裕亲王来同他说着话,他也不会让步了去。
不过毕竟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宗亲,四爷倒也不能当着一众大人的面儿不给裕郡王脸面,且绕着弯子拒绝人去。
只见四爷深深的叹了口气,微微抬着头望向不远处的屏风,好似在追忆什么,好一会子才悠悠的叹了一句。
“裕郡王此言不虚啊,可为了大清的安稳,朕的区区名声算得了什么,诸位大人有所不知啊,朕近来时常梦见皇考,每每相见,朕都止不住泪的,且都是在梦里哭着听皇考的训诫。”
一听这话,旁的大人不觉得有什么,且都不住的劝万岁爷节哀云云,可陈大人和李大人对了对眼神儿,两个老狐狸伴君大半辈子了,哪儿还看不出皇帝的这些伎俩去,说来先帝爷也喜欢用这招儿呢。
每每都是自个儿不好直接说什么,尽说是先帝爷给托梦了、给留话了,万岁爷为了孝道,必是得依着梦中先帝爷的意思办,如此一来谁还敢说什么,若是想理论,便只能去黄泉跟先帝爷理论去了。
陈大人和李大人猜测果真不假,二人才刚刚在对方眼中瞧见了了然之色,便听万岁爷继续道:“原朕日日忙着,一直顾不得管后宫之事,也是对皇后极其信任,且放任皇后去作为。”
“朕自认于朝政和军务上勤勤恳恳,还算不负了皇考的嘱托,便是后来出了皇后心思恶毒之事,朕也总想着息事宁人,念着这么些年的夫妻情谊再给皇后一次机会,也是想着顾全了天家颜面。”
“可谁承想,朕息事宁人的做法着实大错特错,当夜,皇考便在梦里狠狠的训斥了朕一场,说朕虽在国事上勤勉,家事上却是个极糊涂的,若是寻常人家也罢,想来不影响什么,无非是生些个口角,可天家岂能和寻常百姓家一般?”
“一国之君不仅要做了利国利民之事,更是要以己为表率,且得家安,才会国安,继而天下太平,若是连家都治不好,又何以治国?什么颜面不颜面的,有道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且依着规矩奖惩,这才能显示天家威仪,才能做了天下之表率,朕才能堂堂正正做了一国之君,不愧于天地。”
“若只是严于对外,却是总一味的偏袒枕边人,难免叫人心生不满,更是容易助长不思进取之心,且都想着怎么得个好女儿送入宫中了,谁还想着学以治国呢?”
四爷这一番话,叫人连个反驳的机会也无,不过是废后而已,还同国运牵扯到了一处,还借着先帝爷托梦的话来说,谁敢拿国运来开玩笑,谁又敢真的同先帝爷理论去,这会子且都附和着应下了。
其中陈大人和李大人答应的尤为利索,说来万岁爷心意已定,便是不叫他们来商议,也可直接叫人拟了废后圣旨去,且什么都办利索了,再在朝上知会了也使得,虽是这般霸道了些,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的。
这会子能叫诸位大人过来,还不是万岁爷给大家伙儿颜面呢,可若是他们当臣子的看不清自个儿的位子,非要去做万岁爷的主,那届时可是要吃苦头的,这会子利利索索的答应了去,也能叫万岁爷心头爽利些。
“能有万岁爷如此深明大义者,着实是大清之福气,臣等之福气,蒙承万岁爷用得上老臣,老臣自请拟了这废后圣旨去,今日便能拟好给万岁爷您过目。”
陈大人接了这活儿,他倒也是拟了大半辈子的旨意了,这活计他熟络得紧,虽是还没写过废后圣旨,可这事儿他也能给办的漂漂亮亮去。
“还劳陈大人多操心些,朕这段时日须得静养,且日日看政务军务已然费尽心力,此事着实有心无力,只能仰仗诸位大人了。”四爷点了头,客气了一句,这会子心里才算是舒坦了,且将事儿尽交代了给了陈大人去办。
原叫诸位大人过来、叫人拟旨,四爷便是要占得名正言顺的理去,当初同乌拉那拉氏成亲便是规规矩矩办的,如今要废后,自也得规规矩矩来,依着章法,叫人信服,若是他自己执意如何,难免叫人背后说些个不好听的。
没人敢说他这个当皇帝的不是,届时议论起来,定然又得归到小格格的名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