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格格直到乌拉那拉氏又安静了下来,这才慢慢的绕了破了洞的屏风进去,望向榻上那堆得高高的被褥上。
“福晋、福晋?您可醒着?我是宋格格啊,来给您报喜了。”
宋格格快步过去,原进来前还有些害怕呢,可到底是恨意占了上峰,这会子只想瞧了乌拉那拉氏的惨样儿,着实压不住自个儿的好奇。
屋里虽是不够亮,可也足够让宋格格瞧清楚乌拉那拉氏的样子了。
且看着乌拉那拉氏灰败的脸色,用力凹陷的脸颊,那欲睁不睁的眼皮子,气若游丝的样子,心中着实痛快非常,险些抑制不住自个儿上翘的嘴角,只得用帕子再捂得仔细些了。
“福晋、福晋,您睁睁眼睛啊,明儿您就该入宫了。”
“入宫?”宋格格唤了乌拉那拉氏好几声儿,乌拉那拉氏这才得了几分清明,她且都不知道自个儿病了多久,更是不知道自个儿多久没听人说过话了。
主子爷将她拘了起来,日日只能见一个老公公一个老嬷嬷,一个聋一个哑,成天只给她送水送饭,一点儿声儿都不带出的,她且都要疯了。
她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日子、时辰,外头又变成了什么模样,只能守着那一扇窗,看她着正院的春夏秋冬。
这日日一碗一碗的汤药灌下去,也没见身子好一星半点儿的,天儿冷了之后她似是又得了风寒,起先只是咳,如今也不知烧了几天了,日日都昏昏沉沉的,难得有清醒的时候。
病这么久了,她从心怀希冀到失望至极,现在已然是心如死灰了,便也想明白了。
主子爷拘着她,压根儿就不是想叫她悔过的,是想让她死的,可即便是死也不给个痛快,且让病痛折磨着她,比用钝刀子割肉还不如。
这会子醒了,又似乎是没醒,乌拉那拉氏分不大清楚,且瞧着眼前面容依旧娇弱的宋格格,似是她头回见人似的康健颜色,她便觉得自个儿是在梦里。
她还记得宋格格被她折磨惨了,日日用汤药子续命,那苍白的小脸儿不如巴掌大,日日见了她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又怎会这会子过来,大胆的同她说话呢。
可事实不由得乌拉那拉氏骗自个儿,宋格格又连唤了她几声儿,那声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甚至能闻到宋格格身上浅浅的梅香,这味道她可忘不了,亦是好久好久没有闻到过了。
“你!你、你怎得来了!”
乌拉那拉氏反应过来了,下意识的不是训斥或是质问,而是浑身紧绷,惊恐非常,下意识的便用尽全力往被褥里缩成一团儿,想将自个儿藏起来,不让宋格格瞧见自个儿这般狼狈的样子。
夏日里还好些,沐浴还算是方便,可冬日里冷,她身子不好,那两个老奴才也懒得给她来回的端热水来,她自入了冬就没沐浴过。
她身子虚,日日出冷汗,且别看被褥盖了四五层,可尽是潮的,散发着霉味儿和微微的酸臭汗味儿,她自个儿都闻的清清楚楚,更别说宋格格了。
她恨,她怒,可她又无能为力,只能日日生不如死的活着,每个月见一次吴太医,主子爷总叫人给她递一句话来。
她若不好好活着,意图寻死,那整个乌拉那拉家便都跟着陪葬,上到她中风卧床的老娘,下到他弟弟五格还不满周岁的孩子,连同府上的一草一木,都一把火烧成灰烬,永世不得超生。
四爷这招儿太狠了,只让乌拉那拉氏不敢去寻死,平日里这两个老奴才虽是不怎的干活儿,可日日夜夜的盯她倒是盯得紧,她便也没什么机会去死。
平日里得过且过罢了,可如今她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被宋格格瞧见了,乌拉那拉氏是真没了那最后一块儿遮羞布了,直叫她送了全府上下的命,也不想活了。
可下头宋格格的话,却慢慢的叫她生出些希冀来。
“福晋,您躲什么?赶紧的起身吧,更衣梳洗些个,明儿咱们就该进宫了,您还不知道吧,前阵子先帝爷没了,遗址上是写的咱们主子爷登基。”
“如今主子爷都在宫中住了好一段日子了,登基大典定于五日后,届时您身为皇后,还得领着一众姐妹们好好的拜主子爷呢。”
“明儿就该搬进宫中了,也不知您这儿收拾利索了没,我来瞧瞧,若是缺什么短什么的您开口,我这就叫人给人置办了。”
乌拉那拉氏怔愣着缩在被子里,隔着几道子沉重的被褥她又些听不大清,亦是不敢相信宋格格话,这会子也顾不上什么丢脸了,忙将头探了出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结结巴巴的又问了一遍。
“你、你、说什么?”许久没和人正常的说过话了,乌拉那拉氏这会子开口都有些不利索,嗓子亦是倒了,这会子只听得尽是沙哑难听的声儿。
宋格格面上含笑,既是压不住行中的爽快便也不压着了,权当做给人报喜的喜了。
“我说如今咱们主子爷是皇上了,您也该是皇后了,明儿一早的入宫,您甭躺着了,主子爷知会的急,您这儿也赶紧的收拾着,免得误了好时辰。”
乌拉那拉氏如今再没了什么嫡福晋的威势和气度了,这会子只听着自个儿要当了皇后了,那眼泪直哗哗的往下掉,一如她当年刚接到同四爷的赐婚圣旨时那般激动失态着。
如此一来,这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似是心中忽得解脱,亦有可能是恨意忽地沸腾起来,乌拉那拉氏的身子一时间受不住这般大起大落的,且没哭两声儿呢,竟直接一口污血喷得老远,头一歪,晕了过去。
宋格格惊叫一声儿,倒不是因着乌拉那拉氏晕过去,而是她离乌拉那拉氏太近,这人的一口血她没能躲过,直被喷了一身,这几乎发黑的暗红在素白的衣裳上显眼极了,还散发着腥臭,差点儿没让宋格格直接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