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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妈妈在说到自己眼睛受伤的时候,神情里更加流露出高傲,而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多出来,栾氏和那个女子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她啊。”

“听说她眼睛受伤以后就离开京城,英王妃这是从哪里把她找出来。”

说着说着就是夸奖岳繁京:“英王妃和英王夫唱妇随,难得回京也不闲着,刚出正月就能遇到这么多的手艺人。”

栾氏和那个女子认真的听着,栾氏不经意的打量说话人的身份,如果不知道对方身份就看她坐这里的位次及她的衣服首饰。

那个女子则全神贯注,不时的抿紧嘴唇,紧张一次又一次的出来。

有几个明显的是闲人,她们的谈话又变成:“手艺人我大约能看得出来,可是那边几位是官眷,她们可不是手艺人,为什么也坐在这里?”

有一个回答道:“就像咱们坐在这里,为的是侍候英王妃,这是一样的。”

另外一个道:“不是,英王头年离京去的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反正是个沙漠,那里需要人手,据说英王殿下那年是从太子及各位权贵府上借出来的手艺人,才把一个偌大的集市烘托出来,后来他接管三殿下的地方,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反正也缺手艺人,这不,英王妃从过年前几天回来的时候就托人寻觅,一出正月就会见她们。而除去手艺人,还需要各个职责的官儿,夫人们来到这里,为的是了解那两个地方好过不好过,再就是想为自己丈夫没出京就谋个好差事。”

“我大概的明白了,可是为什么要在这里,而不是在英王府上?倘若有需要深谈的话也可以慢慢的说。”

“我听说的,英王妃一个正月里没有闲着,每天没断得了见人,像杨妈妈这种是刚从外地赶回,如果是昨儿到的,可不只能在这里见,难道英王妃会不游春?今天见的,就是今天见的。”

她说的头头是道,就又出来一个明白人。

这个人也笑道:“在这里见啊,大家一传十、十传百的,就都愿意跟着英王殿下去了。”

栾氏淡淡的扯动嘴角,有一个似笑又不是笑容的神情,她暗道京里果然能人多,这几位说话的人物也普通,可是把一件事情的精髓解释出来大半。

英王妃在这里会见人,是万万逃不开“宣扬招揽”这个名声,她要的也确实是众口传播,这就避免英王公然的拉拢官员,如果有愿意换个衙门当差的人,自己寻上门来就是。

在这些说话的时候,岳繁京已经和杨妈妈寒暄过,又去见下一位,除去这几位以外,还有大多的人盼着她能走到面前说几句话,可是岳繁京转个身子回到座位上,款款的坐下来。

等到坐稳当,眸光左右的转上一圈,有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客人们就纷纷的堆上笑,和岳繁京的互相呼应,因为都是女人,不管年老还是年幼,皱纹还是青春,仅是五颜六色的春装就仿佛繁花开放在这里,再加争奇斗艳的宝石首饰、玉环金项圈等,像新的一场游春盛会。

期盼或者希冀的眼神,就像繁花中辛勤劳作的蜂蝶,把想法无声的交流。

岳繁京一面和女眷们说话,一面端详着众多的眼神,最后不费什么的挑选好人,让人取绣样、绷子及布匹,交给她选中的人现场刺绣,绣出来的样子就交由商妈妈及杨妈妈过目。

栾氏中选。

那个女子自称汪氏也中选,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见到一个丫头手里捧着纸笔,走来笑问:“哪位能现在就住到王府里,有懂行的妈妈们每天教习呢。”

汪氏抢先道:“我,我,”栾氏便也答应。

目送英王妃离开,汪氏掩饰不住的兴奋:“我没有孩子,这就回家搬几样换洗衣裳,就可以从此离开那个死鬼男人。”碰碰栾氏:“你呢,大嫂?”

“唉,我也是。”栾氏也叹气,又道:“我想到王府里也不会一个人一间房,如果要找在一起住的人,我就说你,你就说到我。”

汪氏满口的答应下来。

再看一眼英王妃的车驾已然袅袅消失在花丛里,汪氏和栾氏也各自回家,两个人住的地方不一样,但又喜欢有伴儿,尽量的走着,在岔路口那里汪氏遗憾的离开。

栾氏拢拢发丝,装着掸衣裳上的浮灰,看看身后没有人盯着,加快脚步走进一条小巷子里,七拐八绕的足的穿过好几个巷子,最后来到一个普通的民居外面。

春天的季节滋养万物,对野外的花花草草仁慈,对于人烟浩穰的角角落落也是一样,民居的木门下面,受到风雨摔打过的砖缝里固执的生长着绿草,一旁裂开的青砖上出现草汁的痕迹。

栾氏把手缩回袖子里,握住一枚藏着的簪子,尖锐处夹在手指中间,不动声色的推门进来。

门内是一条碎石铺出来的短短道路,宽不过一尺,长不过二十步,原地不动就隔着窗户把三间房子里的动静看在眼里。

三间全都打开的窗户内,只有一间有人,是个背对身子的男子,他扎着高高的发髻,配一枚旧成暗黄色的簪子。

栾氏松口气,这个人是她认识的,第一件事情先返手把房门关上,仔细的看过这院子里再没有别的埋伏,对着男子所在的房里走去。

片刻后,窗户里露出栾氏正对着的面容,而男子还是展示后脑勺,只有谈话声不断的传出来。

“你怎么来了?”栾氏问道,她不是抱怨,只是要求一个答案。

男子的嗓音里带着世事的沧桑,此处语声稳定而语速均匀,沧桑是他话中唯一能听得出来的感情。

“我来知会你,计划提前发动。”

栾氏并没有很大的动静,因为微微吃惊已然是她的极限,和男子的相比,她的感情相对多一些,不过也仅限在一个最低的水平。

“不可能。”她平静的反驳。

“主顾的要求。”男子抛一个东西出来,落到栾氏身边的桌子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栾氏摸摸隔着包袱布的手感,应该是什么也摸不出来,不过她也就同意:“好吧,幸好我今天答应入住英王府。”

“嗯,小心。”男子说完也不多留,起身向院中走来,他一直低垂着面容,动作怎么看也不像刻意的掩饰,反而更带着一种看稳脚下好行走的停当。

他就这么悠悠的去了,像一道漫长岁月里不慌不忙的时光。

栾氏望着他的背影,慢慢的打开包袱,金光四射诱人贪婪,这是一包袱的黄金。

栾氏自言自语:“这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这么着急?在我看来英王夫妻倒是办实事的人。”

抱起黄金走到柜子前面,在放入以前,栾氏又道:“拿人钱财代人消灾,我管他许多。”

“咣当”,黄金抛入的响声,让栾氏眯起眼睛,有了不多见的另一个感情,她喜欢钱。

.....

接替李威的刑部尚书梁兼从不认为自己身份改变,在他看来英王殿下还是他的上官,尚书一职还是殿下的。

他带路在前,和李威漫步在卷宗司里,把这几年新增添的卷宗做个介绍。

李威按他所说的随手抽出一本,打开泛黄的封面,对着里面新添加的公文道:“林中强盗这个案子还不能结吗?”

“殿下不在,更不能糊涂的结案,这还是殿下您那年的吩咐,林中强盗的人数不多,造成的后果恶劣,太子殿下亲自坐镇幽塞剿灭,更有殿下您带兵上阵,才把林中强盗这一处祸害除去,可是疮虽除,根未去,谁助长林中强盗与外国勾结,完整的建制及齐备的消息又与谁有关?不会用心的强盗再多,也难成林中强盗的气候。”

李威嗯上一声,面上有淡淡的怒容,把卷宗重重的放下,骂道:“都是廖雪峰那个混蛋,办的好事情!我让他顺藤摸瓜,他倒好,一个小小的女子秦玉莲就能把他狱中的强盗全都带走,而他在自己的地盘上还大开方便之门。”

三殿下李陵输的不冤枉,梁兼也是几年里暗助英王的人之一,和廖雪峰算一伙儿的,听到李威顿足骂,梁兼嘻嘻地笑:“殿下息怒,殿下骂廖将军也没有用,廖将军总是审不出来,鸡肋一样的食之无味,再送给三殿下当得力干将。”

李威听到这里,忽然想到几年间和李陵过不去的人,这里也有一位,他余怒未息的向梁兼看看,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神情转淡的移开来,继续在一排排的卷宗架里走着。

梁兼在他的目光之下缩缩脑袋,见到李威没有追究,满面笑容的再次介绍其它的新入案件。

李威自始至终的目光炯炯,不曾走了精神,他说的话不多,如果提出来就是犀利之处,梁兼不由得眼巴巴地问道:“殿下,您几时真正回京啊?”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李威奇怪的看着他的眼神,看得懂的,可是只能装不懂。

这让他回想到元旦朝贺的那一天,岳繁京先去贵妃的宫殿,皇帝单独留下他,也是问的这句话:“早知道就不和老三与你赌气,如今老三先朕而去,不管他活着的时候做错多少事,朕送黑发人时常的凄楚,想想贵妃时常的念叨你,她的内心必然也不是好过的,你不如就此留在京里,不要再出门去了。”

太子夫妻也让李威留下,高贵妃更甚。

可是半途而废不是李威做事的风格,倘然他今年就此不再出门,他对荒丘的集市不放心,也对矿山城外的战乱国家不放心,如果没有人管辖的话,战乱导致的荒年会让大量的人进入矿山城,甚至毁掉荒丘蒸蒸日上的集市。

而答应常青国师的出兵相助,对于李威来说倒不是他必须再次离京的理由。

他出兵就是。

他不见得一定要自己出现。

既然是自己由衷的要去,对于一切暗示明示的话,李威都有一套对付的言语。

他略带惊讶的瞅着梁兼,那意思我在呢,你打算上我去哪儿呢?梁兼在他无辜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如果他再接着提起的话,以他对李威的了解,英王殿下绝对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梁兼改成嘟囔两句:“回来的意思,就是再当刑部尚书,这尚书有什么好当的,把我累的哟,我还是当听使唤的比较好.....”

李威在他的后面微哂,有时候也须要容忍,李威没有接话,任由梁兼发泄发泄。

他知道妻子赏花踏青,不可能早回家,而梁兼又不希望他离京,李威就在刑部一直呆到晚饭前一个时辰,在梁兼的恭送之下回到王府。

夜风轻送来冬季的余寒,院子里还是满满的花灯任着主人观赏,或者给辛小龙这小孩子玩耍。

辛小龙踢着皮球跑来,匆忙站住行礼:“殿下回来了,”眼珠子骨碌碌的追着皮球跑,打算这就跑开。

这是还需要穿着袄子的季节,他满头是汗,李威叫住他,拿自己的帕子给他擦着,说几句话留下他。

“今天王妃玩的好吗?”

“好,我也玩的好。”辛小龙怕他,所以乖乖的不离开。

“你玩了什么,叫玩的好?”李威笑问。

“娘的旧知己,在幽塞一处长大的七娘姨妈,她也有个儿子,比我差的远了,”

李威好笑。

辛小龙看出来,一板一眼地描述:“真的比我差得远,我把好吃的给娘,他夺七娘姨妈的好吃的,被我把他教训一顿,拿皮球砸了他好几下,他和我一样高,哭的在地上打滚,又被娘教训一顿,这才老实。”

满意的舔舔嘴唇,意犹未尽的道:“所以我玩的好,等明天娘再请他家来,我还要打他。”

李威再一次地笑了,这次笑容加深是赞赏。

辛小龙是他器重的辛蒙江之子,现在又是岳良菊的孩子,看着辛蒙江和妻子岳繁京,都不会坐视辛小龙淘气到顽劣,第一个,他要与岳良菊和睦,而岳良菊也要视若已出。

放辛小龙去追皮球,叮嘱他吃晚饭的时候不要耽误,李威向着内宅走去,边走边对自己道:“小龙我不会放任,难道常青整个国家我会放任?”

他当然要再次离京,这样就不会让自己牵肠挂肚,也不会辜负妻子的一番心意。

李威知道岳繁京今天出门会见到手艺人,也有一些官眷会向她讨教在京外的日子过的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