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越聚越多,陈煦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他手中拿着一个铁皮卷成的圆筒。说话的时候,他就将圆筒较细的一端凑到嘴边,声音远远的传递开来,即便是最外围的百姓也听得真真的。
盈盈也好,甄玉环也罢,她们无不感到好奇。
“各位乡亲们,我是陈煦。”陈煦清了清嗓子说道,“请大家安静一下,且听我一言。”
“我今天就是要向大家揭露秋霞寺的种种恶行,替那些丢了女儿的人家找回他们的女儿、替他们讨一个公道。”
百姓们闻言反应不一,有痛哭流涕的,那是有女儿失踪的人家的父母;有嚷嚷着质疑的,那是笃信佛家的信众;最多的还是看热闹的,其中虽不乏血性之人,但更多却是一些善于钻营之辈,他们需要足够的利益的筹码才会释放出那所谓的血性。
“我知道大家会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能,我母亲从小教育我说出家人慈悲为怀,碰到化缘的僧人理当施舍一二,这样的大德之人怎么会做出私囚并奸淫女子的无耻勾当?然而铁证如山,由不得我们不相信,大家可以问问我身边的这位姑娘,她就是从秋霞寺的地牢里逃出来的。”
甄玉环被众人瞩目,她只觉得忐忑不安,想想陈煦的话,她渐渐心安,硬着头皮将自己在秋霞寺地牢的遭遇与见闻讲了出来。
如此娇滴滴的小娘子眼含热泪的控诉秋霞寺的罪行当然比陈煦更容易让人信服,百姓为之哗然。尤其那是些血勇之人,他们几乎气炸了肺,此时不出头更待何时?
陈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事情已成功了一半。冲围观的百姓挥了挥手。他补充道,“我也是做父亲的人,我能理解那些丢了女儿的乡亲们心中的煎熬,难道我们不该把被秋霞寺囚禁的可怜的女子们救出来吗?如果我们置之不理,他日我们身边还会有更多的女孩儿失踪,难道我们不该把这样的淫窟彻底摧毁?难道我们不该把那些人渣们绳之以法?”
陈煦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人群中不时传“救人”、“消灭秋霞寺”的怒吼声,这些人有的因走失了的女儿迫切救人,再有就是真正的血性之人,路见不平尚且要拔刀相助。何况遇到这样的罪孽?
盈盈主仆站在陈煦身边。此刻受他言语鼓舞。一来觉得相公并不魁梧的身材很是伟岸,再有就是胸中积聚着一种要替天行道的不平之气……
秋霞寺里,卧佛殿内。紫檀仙子盘膝坐在地牢的入口处,误食春.药后浇了大半夜的冷水,如此冷热交替几乎抽去她全部的力气,此刻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她能坚持到现在全凭心中救人的信念;小依看似慵懒的靠在门旁,她实则全神戒备着,寺里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不能瞒过她的耳目。那帮贼秃现在肯定如热锅上的蚂蚁了吧?看着太阳照常升起,小依如是想到。
秋霞寺自大方丈以下的僧人们的确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过不是因为陈煦,自从听说了陈煦贴大字报、聚集老百姓闹事儿的消息。他们就彻底放下心来。
所谓蚍蜉焉能撼大树,尤其在这个风调雨顺的年月。秋霞寺囚禁的那些女人,大都是外地来的、无依无靠的孤女,即便误囚本地女子,也绝对是少数,区区几家人又能成什么事儿?他们绝不相信这些贱民能撼动寺里的八百僧兵,陈煦这是黔驴技穷了啊。
真正让他们为难的还是紫檀仙子。
原以为能看出好戏,想不到紫檀仙子竟能想到浇冷水解毒的法子,这简直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也有僧人向大方丈献计,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事儿就得毁尸灭迹,如果处理得当,即便悬空寺追查下来,估计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大方丈终究没有这个胆量,天知道有多少人知道仙子登门的消息,纸是绝对包不住火的。
看紫檀仙子“摇摇欲坠”的样子,大方丈忽然想到了“拖”字诀,只要拖到紫檀仙子病倒,她身边那位公子根本不足为虑。提起这位公子,秋霞寺诸位僧人颇有微词,既然是仙子的仰慕者,哪能不自告奋勇的替仙子解毒?简直禽兽不如嘛。你真该跟那该死的陈煦学习学习对付青檀仙子的办法,先上车后补票,等孩子生下来,仙子还能杀掉孩儿他爹?
小依当然知道紫檀仙子的重要性,见仙子气色越发吓人,她忽然走到紫檀身边,右掌不着痕迹的印在她的背心处,仙子忽然感到阵阵暖流渡入体内,她精神为之一振的同时又满腹疑惑,这位小依姑娘何以精通本门心法?想到曾经败给小依的事儿,知己而不知彼,她忽然觉得输的不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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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再听我一言,”陈煦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铁皮喇叭,“对于罪恶的团体的罪行,我们有理由让他们曝光,让他们变成过街老鼠再也不能继续作恶。我现在就把我所知道的的告诉大家,让大家来评判一下这样的寺庙究竟该不该继续存在。”
“本应慈悲济世,普度众生的寺庙竟然公开放贷,驴打滚、利滚利,众位乡亲对此恐怕都不会陌生吧?我听说找秋霞寺借二两银子,等到了还贷的时候,连本带利的恐怕要超过五两,这不是借贷,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抢钱啊。”
“我常听人言,上赶子不是买卖,难道我们就该纵容这样不公平的交易?”
“不能!”
陈煦这话说到了百姓的心坎里,超过半数的人热烈的回应着他的话,数万百姓齐声高呼,声势壮观大有沸反盈天之势。
“我非常理解诸位的心情,”陈煦待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他继续道,“我更能理解那些还不起借款的百姓们的痛苦,还不起钱,只好拿田产做抵押,就这样,乡亲们祖辈上传下来的田产就变成了秋霞寺的私产,你们知道秋霞寺如今有多少田产吗?保守估计也得三十万顷,这都是民脂民膏,难道我们能放任这样的事情继续下去?”
“不能!”
这次,台下的百姓整齐划一的高喊着。
陈煦满意的点点头,“如今秋霞寺已经犯了众怒,现在终于到了跟他们讨还公道的时刻,我们要做的就是闯入秋霞寺,销毁那些不合理的借条、要回属于我们的田产,还有就是救出那些可怜的女子们。”
“乡亲们,我们一起行动起来!”
随着陈煦这话出口,百姓的热情被彻底的点燃了。
“救人!”
“去抢回属于我们的土地。”
“打倒秋霞寺……”
“……的秃驴!”
……
陈煦跃下高台之前,他冲齐安道,“齐安,你先送夫人还有甄姑娘回家。”
高义对于陈煦的命令从来没有迟疑过,他点头应是;盈盈却有些不满,她想陪着相公一起的。
陈煦此刻却一改往日的随和,他语气甚至有些生硬的道,“回家!”
看着陈煦纵身跃下高台,心里固然委屈,盈盈竟然没敢反驳……
府衙的街口发生这样的集会,金陵府尹孟大人怎么可能听不到风声?至于陈煦与秋霞寺“结怨”的始末,他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对于秋霞寺放高利贷、兼并土地的事儿,他倒是略有耳闻,自从知道了陈煦要拿秋霞寺开刀的消息,他甚至做好了当马前卒的心理准备,此事处理得当,这在他的政绩簿上绝对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然,府衙下属各级官吏纷纷告病假的事儿,让他颇感疑惑,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流行了瘟疫,否则怎么会同时告病假?
陈煦贴大字报、号召百姓进行集会,孟大人起初以为陈大人只是要声讨秋霞寺,本来还有点失望呢,当他得知“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这才意识到不妙。
鼓动百姓对秋霞寺打砸抢,陈大人这是要干什么?他活腻歪了?此事一旦失控则形同造反,届时他这位府尹失职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孟大人远远的看着陈煦率领百姓们涌向秋霞寺,他急得抓耳挠腮,百姓的热情已然被鼓动起来,他即便阻止恐怕也无能为力。
生死攸关,孟大人兀自心存侥幸的要召集下属,才恍然发现无人可用。目送陈煦带人从他的视线里消失,孟大人颓然坐在倒地上……
金陵守备石通石大人同样密切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听到陈煦带头“造反”,他简直是喜出望外,这简直困了想睡觉立马有人给送枕头。石大人此刻唯恐天下不乱,这事儿闹得越大越好,只要这样才能将陈煦置于死地。
石通担心的却是闹不起来,这把火如果烧不起来,他不介意给陈煦添把柴火。
石通听了事态的最新进展,思量片刻,他忽然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偏将,嘱咐他派些信得过的下属携带武器混入示威的百姓中间,那些贱民如果没人敢动手,他很乐意替陈煦杀几个和尚。
只要见了血,事情不愁不大,届时陈煦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