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师偃凑到叶行远耳边道:“我听闻奚家对你也甚为有意,这位奚大小姐可万万娶不得,你可要小心了!”
次辅之女,年方十六,又受封县主,容貌才学都是一流,说起来要招婿新科状元,那也尽够了。但这般作派,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娶的。
叶行远也起了好奇心,便细细向唐师偃和锦织两人问起小郎君的传奇事迹。锦织姑娘原本等着叶行远来共度良宵,不想被小郎君抢了风头,心中不快。但又不欲令叶行远不喜,便强自忍耐,为唐师偃补充。
奚筱雅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刁蛮,女扮男装抛头露面逛窑子,这对她来说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听说太子都被她殴打过许多次,京中纨绔只要一闻小郎君之名便吓得望风而逃,实乃赫赫声威。
本来以她大学士之女的身份,还不足以这般凶蛮霸道——就算是严秉璋的儿女,都得谨言慎行,何况她爹只是次辅,虽然名义上五辅差距不大,但真正的权威却要差一个层次,奚明生还并无宰执天下的实权。
她之所以能活的这般滋润,主要是因为她生的时辰太好,一生下来就立下了大功。承载天命,有续本朝国运之异能神通。
因此奚筱雅一出生便被接到宫中,由太后教养,起居与一应公主相同。从某种角度来说,奚明生能够官运亨通,从工部侍郎任上连续进步,及至入阁,实在也沾了不少女儿的光,因此更管不住她。
“延续国运?”叶行远敏感的抓住了这个耐人寻味的词,不解问道:“难道此女生具凤身?那难道不应该是皇家准备迎娶为后妃么?怎么会如此放任?”
唐师偃苦笑道:“皇家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这女子幼时的脾气就极为凶悍。据说当年她才六岁,太子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便被抓花了面目,差点毁容,封太子妃之事便没了下文。
后来诸位大师反复测算,说这女子虽然乃凤凰化身,但是灵气太强,以至于非真龙天子根本压不住她。若是太子纳她为太子妃,将来立后,那最终必然是牝鸡司晨女主天下的局面,这叫当今怎么肯?”
这是则天大帝还是慈禧太后?叶行远咋舌不已,又问道:“既然如此,皇家怎还对她这般纵容?”
唐师偃笑道:“她虽有这个命,但只要不入宫,便无扭转乾坤之能,只会源源不断为本朝续命,故而太后皇上都爱之重之,别看现在才封了县主,日后肯定逐级加封,便是封公主也不奇怪。”
既然不能当老婆,那就当女儿养。皇家也不傻,自然有种种变通的主意。有这样一重身份在,奚筱雅想嫁人都不容易,脾气变得古古怪怪也就可以理解。
奚筱雅享受公主的待遇,又不是真正的公主,诸皇子对他既敬且畏,连皇帝都对她忌惮三分。她偏偏又是当朝次辅之女,官僚们也绝不想得罪了她,于是朝野之中,竟然让她唯我独尊,谁也惹不起她。
从十几岁奚筱雅出宫之后,便时常女扮男装出外游荡。凤凰之身本来就极为强力,打架谁都不怕,背景又硬。京中纨绔不长眼的惹上了她,必然被整得死去活来,久而久之,“小郎君”之名当然响彻云霄。
叶行远笑道:“倒是有趣,不过唐兄何必为我担心。她这般身份,必是皇帝赐婚,按说不至于这般对我......”
隆平帝对叶行远还是很亲切的,不至于这么坑他吧?这种战略级别的女人,婚姻大事不可不慎重,皇家绝不会轻易放过。
唐师偃摇头道:“原本大家都这么说,不过这次废太子之后,听说奚大小姐又立了功,求得一个恩典,可以自择夫婿。你现在是京中名头最盛的青年才俊,奚大学士怎么会不考虑你?”
叶行远骇然道:“这连太子、皇帝都镇不住的凤凰之身,谁能消受得起?要是娶回了家,岂不是一辈子夫纲不振?幸而这位大小姐似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
他之前还考虑过借着座师学生的关系,多去拜访,与几位大学士慢慢缓和。但现在看来,至少奚家得少去,不然万一真被看上了才是进退两难。
锦织在帘后噗嗤一笑,如莲花盛开,“小郎君既美且淑,才学更是广博,是我所见唯一堪与公子相配者。为何畏之如虎?”
男女的审美观念和判断标准果然大不一样,叶行远并未多言。但光这位姑娘大摇大摆来逛窑子,就完全不符合轩辕世界女性的道德标准,这可绝对不能娶回家,他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奚筱雅离开了芙蓉阁,心中烦闷,回返家中。适逢奚明生也散朝回家,父女俩在大门口撞上。奚大学士老泪纵横,面色铁青,却也不便当面斥骂,只在心中暗叹生了这个女儿真是斯文扫地。
饭后,奚明生在书房召见女儿,和颜悦色问道:“今日去了何处?倒是回来得早。只以后尽量少作男儿打扮,毕竟你快要嫁人了。”
奚筱雅漫不经心道:“去芙蓉阁难道能做女子装扮么?传出去岂不是连累爹的名声?嫁人之事,无须担心,京中男子我还没有看得上眼的。”
你还知道顾忌你爹的名声?女扮男装去青楼就能欲盖弥彰,难道还有人不知道你“小郎君”的身份不成?奚明生啼笑皆非,他在朝堂上从来与人针锋相对,急赤白脸,但对这个女儿总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苦笑道:“会试刚刚结束,为父看了,这一次新科进士之中,不少都是尚未娶妻的青年俊彦,堪为良配。比如榜眼文虚怀,文家树大根深,一门七进士......”
奚筱雅不耐烦道:“文家传承数百年,垂垂老矣,臭规矩又多。你确定他们能接受我这么一个儿媳妇?听说他们那位老太公最重妇德,我要是嫁过去,是活活被他打死呢?还是把他气死?”
奚明生语塞,也知道女儿说的是实情,便叹道:“这倒也罢了,那探花郎呢?他们父子都以风流自赏,不重俗规,或可与女儿有共同语言......”
奚筱雅嗤笑道:“就是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杨老探花?如今这位小探花也是个好色之徒,青楼薄幸之名哄传江南,若我是他妻子,忍不了两天就得将他阉了送宫里去。
再说他们家不务正业,不治经典,你说杨老探花二十年前是探花郎,二十年后仍然是探花郎,这二十年间,可有什么名声事业?可有造福于民?此等禄蠹文痞,我虽为女儿身,亦不取也。”
这还是嫌弃那边父亲官小了,但杨老探花以翰林院编修入仕,在翰林院吃了十几年闲饭,几经迁转,也未能有什么前程,只能说是不求上进。奚筱雅眼光高,或许还真看不上人家。
奚明生叹道:“那今科传胪,乃地方小族出身,人口简单,为人又刻苦。故而没什么背景尚且考得这等佳绩,必然前途无量......”
奚筱雅大怒道:“你不提此人倒也罢了!若说此人真乃国家之耻也!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个痴情种子,缠着芙蓉阁的锦织姐姐,这倒不算什么。
只听说他在会试之中,乃是以投降妖族而得大成。这等不忠不义之徒,居然也能得二甲第一?会试居然选中此人,实在是末世之兆也!”
你这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啊,明知道你爹就是主考官,居然说会试选他是耻辱,奚明生哭笑不得道:“国家大事,你且慎言!不选他也就罢了,我再看看其他人......”
奚明生一口气说了三个名次佼佼者,偏偏跳过了今日撞上的状元叶行远。奚筱雅虽然对叶行远无意,不由也觉得有些怪异,便问道:“爹爹,你提了这三人,却不提状元郎这是作甚?他在乡中已娶妻了么?”
奚明生摇头道:“叶行远不曾娶妻,不过他虽为状元,难有前程,大约选官之后,就会被逐出京城了。难道你肯嫁鸡随鸡么?”
奚筱雅吃惊道:“他既然是状元,惯例便定位翰林院修撰,怎会出京?”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力挺叶行远为状元的,连他都这么说,看来内阁之中已经有了定论。奚明生叹息道:“此子才学真是世所罕有,只可惜行差踏错,一开始心存侥幸去走幸进的路子,那这开局的官场之路当然要艰辛了些。
这次就算中了状元,严首辅也打定了主意不让他入翰林。为了读书人的体面,以儆效尤者,为父也已附议。五位阁臣一起要让他出京,他哪里能够留得住?”
哪怕是打破惯例,也要让这小子受到惩戒,只愿他多经磨砺之后,能够幡然醒悟,体悟读书人正途。日后还有大用的机会,但至少短期之内,他必须得颠沛流离了。
这样的少年,奚明生当然不会考虑把女儿嫁给他。奚筱雅眼珠子骨碌一转,目中泛有异彩,倒起了好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