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谁呢?”
黄父鬼把自己变成了年轻男人的样子,夺目地走在大街上,一有人看他他就会笑眯眯地看过去,然后来一个七秒钟的对视,借此,寻找自己的下一个猎物。
可是,有点不幸,但凡是敢主动和他对视的人,都没有一个会是他可以攻击的对象的。
那些人大多都有自信有胆识没那么容易被几句话就蛊惑,没那么容易中他的招,而他也不乐意多花时间多花精力,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走着走着,黄父鬼就觉得有些无聊了,打了个哈欠就走进了一家看起来就很豪华的咖啡店,想要休息一下。
咖啡厅和一个花店是连接在一起的,喝咖啡的时候还可以享受花艺师的插花,兴致来了还可以买束花,进了花店的人在等待包装的时候有兴趣,也可以到旁边的咖啡店喝杯咖啡。
“人类真是悠闲……”
黄父鬼点了一杯黑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撑着脑袋看着窗户外面的人来来往往。
这边是最繁华的路段,所以能看见的年轻人都是打扮的很时尚,走在路上随时都可以街拍那种,也算是赏心悦目了。
不过也因为这样大多数人的状态,偶尔几个没那么漂亮帅气的就会显得很特别,很突出,反而是最能被人一眼看中的。
一个女高中生,矮,胖,黑,戴着最土的黑框眼镜,从那些人身边走过的时候,黄父鬼一眼就看到了她。
一瞬间,心里就咯噔了一下,黄父鬼手里的咖啡杯直接碎了。
他没被吓着,咖啡厅里的顾客和员工被吓得不轻,尤其是员工,连经理都来了,一个个对着黄父鬼道歉,愣谁都会觉得这是咖啡杯的质量问题。
“先生,真的很对不起,您的手没有关系吧?”
“我们会给您赔偿的,您需要换一套衣服吗?我们可以有店员带您去买一套新的,全由我们负责,实在是抱歉,不知道这个杯子怎么会是这样的质量。”
黄父鬼摆摆手,一直都很好脾气的对着这些赔礼道歉的人说没事没事。
“真的没关系,可能是我握的太用力了,麻烦你再给我上一杯黑咖啡,可以吗?”
“当然当然,这是必须的,真的是十分抱歉……”
闹剧总算是结束了,这件事没有顾客的胡搅蛮缠,没有店家的死不认账,所以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有引起任何问题,大家散的也就快了。
当黄父鬼解决完这些并等来了他的黑咖啡之后,再往窗户外面看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他往沙发椅上陷进去了一些,有些无神地开始发起了呆,前面对应着的一个位置上,在刚刚的意外发生之后,多出了一个人,一个男生,背着黑色的大书包,电脑刚刚拿出来,眼睛上架着的也是一个黑框眼镜。
黄父鬼不免朝他多看了几眼。
他打开电脑之后就开始一直在打键盘,不知道是在打游戏还是在做什么。
眼神闪躲,很不自在。
“就是你了好了?”
黄父鬼一口干掉了那杯一点糖一点奶都没有加进去的黑咖啡,然后笑着点了点杯沿,起身走出了外面,然后马上就变为了鬼怪的样子,重新进了那家店。
黄父鬼好奇地看向屏幕,上面都是剧本。
“写东西就写东西呗,躲躲藏藏的,做什么?”
黄父鬼好奇地又多看了几眼,是关于古代剑侠的故事,对于他这种经历过这些事的人,这个男人写的未免过于浮夸了,也增加了很多关于他自己的想法,显得有点乱,有点逻辑不清,有点跳脱。
所以这就是你躲躲闪闪的理由?
男人对自己被偷窥的事情一无所知,勤勤恳恳地继续着他的写作,然后还是一副防备的状态,有人经过他就把电脑转一转,或者把身子转一转,挡住电脑的屏幕。
写的剧本没有什么意思,但是人还真的挺对黄父鬼的胃口,不再进行挑选,黄父鬼就跟着这个黑框眼镜男走了,挑中他的软肋,然后完成自己的任务指标,和和美美。
有了这样的想法,再和男人一起回了趟家,黄父鬼不需要刻意让自己去嘲笑男人,一踏进房门好好看了几眼之后,他就已经很想笑了。
一个小房子,墙面上贴着的都是励志语录,都是让自己上进的话。
——只要坚持,一切都会成功!
——越努力越幸运!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类似的话到处都是,再回到男人睡觉的地方,床上放着一个小桌子,上面也都贴满了便利贴,都写着自己的梦想。
梦想。
黄父鬼看到这两个字就笑的不行,这么多年,看过那么多为了梦想奋起往前的人,一大半都死在了路上,尤其是那种一点天赋都没有的,光靠努力,最后什么都没有,只感动了自己。
“又来了一个。”
黄父鬼虽然被逗得很开心,但是还是觉得有点无聊了,还以为这个男人能有什么特别的,但其实到了最后还是就像普通人一样,没有区别。
有梦想的。
像男人这样自己默默努力的,最好摆弄了。
男人到了家之后,随意给自己煮了一碗泡面,吃完草草洗了个碗,然后就又开始窝在了床上,打开电脑,继续自己的梦想工作。
黄父鬼就坐在男人旁边,打着哈欠看着他没有一刻是停止了打字的,旁边的小书架上摆满了关于武侠的小说。
“有什么用呢?你写这么多剧本,有人要吗?”
黄父鬼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哈欠,然后选择结束这次无聊的试探。
“除了孤芳自赏,还能做什么,笑死我了。”
“你不会除了追求梦想其他什么事情都没做吧?看看你,看起来也二十好几了,住这样的房子,吃这样的垃圾食品,人也不好好收拾一下,一看就是个失败者。”
说着说着,黄父鬼也不想管这个男人到底被吓得成了什么样子,他自己就笑了出来,在男人的床上笑的打滚,一边笑一边继续说。
“让我再猜一猜哈哈哈哈哈哈,你嘴上说着为梦想加油努力,是不是也在借着这个逃避现实啊?幻想着自己梦想一定能成真,幻想着只要努力什么都可以得到,然后就一个心思把自己沉浸在这里面,变成情绪的走狗,结果到最后一事无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种人啊,太多了,太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从起初的惊吓到迷茫再到最后听完黄父鬼的话之后的愤怒与绝望。
像是真的被戳中了痛处一样,他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画面,将电脑好好地盖上盖子,然后放在自己的枕头下面,确保妥善之后立刻将那个小桌子猛地往那个有诡异声音的地方砸过去。
“你是谁?!你放什么屁话!!我没有!!我只是想完成我的梦想!我没有你说的那样!”
黄父鬼看着桌子从自己身体上穿过去,毫不在意地看着这个发火都发的格外孬种的男人,继续淡淡地说,“你就是这样,混吃等死,永远得不到想要的,梦想就是空洞的悲切,永远不会实现。”
“你真可爱,天真的可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黄父鬼说完这个就马上离开了,对于这种一直花着那么多精力时间的人来说,梦想不会实现这几个字就足以击垮他了,完全不需要再有更多的言语。
男人的爆发也就只有刚刚那么一瞬间而已,早在他要爆发的那一刻之前,他都能把自己的电脑先放好避免它不受伤害,从这一刻开始应该早就注定了他的怒火根本没有办法持续那么久。
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出现,男人也精神恍惚,开始觉得刚刚是不是只是自己太过疲劳的幻觉。
但是不管是不是幻觉,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动了,那个放在枕头底下的电脑,他也不想碰了。
暂时。
黄父鬼离开之后本来想回去休息的,结果刚出男人家的门,男人的邻居,对面的一个女人就从家里出来了,拿着一袋垃圾。
垃圾袋是透明的,里面能看见很多包装都没拆开薯片零食,甚至再凑近一点还能看见肯德基的盒子还有无数块完整的鸡块。
“浪费食物?”
黄父鬼挑了挑眉,抬眼从垃圾往女人身上看。
心里又是一个咯噔,让他一时之间有点负荷不来,一天两次的视觉冲击弄的他很不舒服,甚至有一些不该再想起来的记忆都开始在脑海深处翻滚。
胖女人。
黄父鬼捂着心脏缓了半天才颇为烦躁地对着女人骂了一句,但是骂出来之后不仅没有让他觉得舒服了一点,反而更加难受了。
几股他不该有也不想有的属于人类的情绪一直纠缠着他。
黄父鬼看着女人明显哭过的眼睛,看着她满头的汗水,还有不符合天气而过于凉快的运动服,一眼就猜到了她在家里做什么。
减肥。
还在减肥的时候没克制住嘴,点了份外卖,然后又因为良心不安,全都扔了。
“你这种女人啊……”
黄父鬼的汗水不知不觉也布满了全脸,他用手擦了擦,狰狞的幅度过大的笑容就从指尖缝里漏了出来。
他看着女人将垃圾扔掉,看着女人垂头丧气地重新回到家里,看着那扇门从自己眼面前关上。
黄父鬼走到了门前,手按在门上,然后整张脸都贴在猫眼处,鼻间口间哈出的气将猫眼都给粘上了一层白雾。
他就这么靠着笑着,笑着泪流着,两只手在门上划上了十道指甲的痕迹,然后他就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女人的房门。
果然——
黄父鬼刚进去就看见女人站在跑步机上,才短短几分钟,身上的运动短袖就被汗水浸湿了,脸红的吓人,气促的像是喘不过气来。
女人抓着跑步机的两个手柄,有些绝望地坚持着,眼睛里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黄父鬼拖着自己格外沉重的步伐,靠近了女人,然后手撑在那个跑步机的手柄上,笑看她。
周边的环境很邋遢,都是那种脱下来没有洗的衣服,还有一大堆拆开了包装的吃食,但都咬了一口就放在旁边,应该是在克制。
可为什么不一起扔掉呢?
黄父鬼嘲笑了一声。
女人看起来是真的不行了,把跑步机停了下来,然后用搭在颈脖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然后又去冰箱拿了杯水,然后又去阳台吹了吹风,然后貌似是为了让自己放轻松调整呼吸,女人绕着小小的客厅走了好几圈,视线一直放在客厅的电视上没有动过。
黄父鬼看着女人,她越偷懒,黄父鬼的汗就越多,笑容也就越诡异。
等到女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浪费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黄父鬼也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根本没打算给她机会再回到那个跑步机上。
“还去跑呢?你就只能这么胖这么丑了,减肥很久了吧?有用吗?嗯?你自己明明知道的。”
这次不一样。
这次用力过猛。
黄父鬼察觉到自己对着这姑娘每多说一个字,心脏就多一分疼痛。
有点像是他对别人下手之后会有的情况。
可他没打算停止。
“你那些咬了一口仍旧舍不得扔的吃的,那些一直拖拉偷懒的时间,都会成为你的债。”
“你根本没有那个毅力,根本没有那个可能,放弃吧,你瘦不了,也美不了,你只能像个肥猪一样过日子,你接受现实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就那么让你开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黄父鬼笑完之后一点畅快感都没有,反而越来越痛苦地将自己蜷缩在一起,然后把自己趴在地上,看着女人听的眼睛再度红了起来。
他不是不想继续说,让事态雪上加霜,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
他做不到。
黄父鬼咳嗽了几声吐出了一口血,眼前的女人已经没有那么清楚了,和他记忆深处的某个人有了一个重合。
他分不清这个女人究竟还是不是她,他也分不清记忆里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黄父鬼觉得他快晕倒在这里了。
因为那该死的熟悉又陌生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