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留情，也绝不心软，毫无曾经的对他满怀欣喜的样子，苏暮云一个镰刀就往瑾瑜脚下挥过去。
可就这简简单单甚至连力度都颇为不尽人意，怎么可能伤害的了瑾瑜这样的大鬼怪。
“以前和你说，是你们这些零散除妖师没有能力，却忘了还要和你说一句。”
瑾瑜并不嫌弃满身血污，带着无尽杀意的苏暮云，还想以前一样，刀子嘴豆腐心地温柔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能力上乘的鬼怪也不是你们这种除妖师可以碰的，即使是那三大家族也轻易伤不了我们，更何况你。”
苏暮云听着这些话，可是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
即使是极力抗拒着鬼怪的接触，可是那熟悉的曾经让她完全放下警惕与抵挡的人，还是那个人。
不可控的，苏暮云直接昏倒在了瑾瑜的怀里。
“大人……您……”
之前那个被瑾瑜一脚踢开的鬼怪还坚强的没有昏迷，睁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如此温柔地对待一个除妖师，还为了这么个人把自己伤了。
“您怎么能……”
要不是这个蠢货开口，其实瑾瑜都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个喘着气的人。
他难得和善地看着小鬼怪，然后笑着对他说，“你提醒我了，还有最后一件事没说。”
“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除妖师也还是有点用处的，比如说干掉那些同样上不得台面还格外蠢的你这种的鬼怪。”没等那只炮灰鬼怪再多说一句话，瑾瑜随手拿出了一片叶子，直接取了那鬼怪的命。
“怎么这么久？”
另一个女护法看瑾瑜一直没回来，便过来找了找他。
瑾瑜听到这动静马上将怀里的苏暮云藏进了自己的镜子里，然后回应着正踱步走来的女护法，“刚解决完一个除妖师，花了点时间。”“啧，还是个麻烦的？”女护法看到这地上横摆着的四具尸体，然后视线定格在了死的最远的那一个，“他的死法……还真是干净……”
女护法想要上前去看看，然后就被瑾瑜一手挡了下来。
“浪费时间在一个死人身上做什么？走吧，大人该久等了。”
“那倒是……走吧。”苏明镜一直看着这一切，然后一直像个跟踪狂一样跟着瑾瑜，这里的时间过去了一天，她就看了一天他们的杀戮，直到晚上，才得空可以看看苏暮云。
瑾瑜将门窗都给牢牢关紧，各个角落都下了一个小结界，保证了完美的密闭环境，要不是在这个空间里苏明镜是处于隐身状态，她也恐怕进不去。
苏暮云被瑾瑜从镜子里召出来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只是整个人都显得过分憔悴和狼狈。
脸上的伤还是血肉模糊的样子，可她愣是一声都没吭。
“何必这么倔强，我那里面都有药。”
瑾瑜看着苏暮云避开不愿意见他的样子，下了点劲，将她的脸摆正过来，然后亲手给她开始上药。
刚开始好几次，无论瑾瑜怎么弄，苏暮云都要使劲避开，直到一直这么反复着，每次瑾瑜都继续花时间，极有耐心地一直在做着手上的功夫，苏暮云才妥协地任由瑾瑜帮忙。
然后瑾瑜就感受到捏着她下巴的左手被什么温热的液体给砸中了。
“别哭。”
瑾瑜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将她的眼泪擦干净，“别哭……”
“能不能走啊……能不能干脆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了……”
听着这带着怜惜和心疼的口气，苏暮云哭的更凶了，止都止不住，她拉着瑾瑜的手，“我们离开吧，可以吗？我也不当除妖师了，我不要了……你和我一起好不好？”
瑾瑜叹了一口气，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里，然后将她没受伤的那张脸靠在自己肩膀上，“怕了吧？我早就和你说了，别去当除妖师，这个世界的危险不是你能想象到的。”
“你这是不愿意了？”瑾瑜根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苏暮云颤抖着从他的肩膀上探起了头，不愿意面对他，颤抖着带着哭腔地问，“你是嫌弃我现在的样子了吗？”
“如果我嫌弃，我会这样吗？”
瑾瑜握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轻轻抬起来，吻上了她已经彻底瞎了的眼睛，“但我不能这么做。”
“可是如果你真的想这样，就嫁了我吧？”
瑾瑜将亲吻转移到了她的手背，眼神里透露着认真和诚意，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嫁给我，然后到我们鬼怪界生活，只要有我在，没有人敢瞧不起你，或者伤害你。”
“这个世界终将要被鬼怪征服，人类也会被鬼怪所掌管，你作为一个人类，还是一个初等除妖师，根本无处可藏无处可躲，到时候你还是会被找出来，我们是不可能容忍除妖师的存在的。”
“……”
苏暮云又不说话了，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她知道眼前人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她不愿意。
她不想和鬼怪为伍，能和瑾瑜在一起，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妥协。
“怎么？不肯？”
瑾瑜看苏暮云又开始回避他的眼神，马上就明白她的意思，他只得轻轻笑了一声，带着点深意。
“就算我真的肯像你说的那样，天仙附子大人也不会放过我的，更加不会放过你，”瑾瑜继续手上的动作，轻柔地给她上着药，但是嘴上说的确是极为残忍的话，“你以为我是谁，我和你一样吗？我是天仙附子的左膀右臂，我是鬼怪界的上等人，没人不认识我也没人敢不尊敬我。”
“我能作为天仙附子的护法保你周全，可我不能作为你的瑾瑜护你平安。”
“我绝对不能背叛。”
“鬼怪有什么好？！”
苏暮云已经彻底崩不住了，又开始剧烈地哭了起来，“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啊？！为什么要这么引发浩劫？！多少人死了啊？！”
“你作为人类你当然这么说……”
瑾瑜看着苏暮云的眼神已经变了，还是那样的怜惜温柔，但已经不再是那样完完全全毫无芥蒂的了，他对她有了防备。
“凭什么人类一定要占主导呢？为什么一定是你们活在阳光下，我们活在阴影里呢？”
“为什么这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事情就一定是必须遵守的？”
“如果你用仁义道德来解释，你们人类也并没有那么高尚，如果用武力值智力值来论资排辈——现在的局面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看，不是吗？”瑾瑜将药膏全部上完，然后重新捏起了她的下巴，逐字逐句，字字诛心，“为什么一定是我妥协呢？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和更好的解决办法，你就不能为了我，为了你的未来，为了安全，服个软？”
“只要你愿意答应我，和我在一起，荣华富贵，一生安康。”
不管苏暮云有没有被说服，苏明镜在一边听着都险些要被说服了。
多让人动心啊。
这个人说的，她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但凡反驳了，其实细想起来，都是自己作为人类这一物种而进行的自我保护式驳回。
但是如果真的站在最高点，俯看着这些人和这些鬼怪呢？
苏明镜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危险。
没有等到苏暮云真的做出回答，画面又开始变换了。
场景变成了一个不认识不知名的地带，有山有水有花草，就是没有人烟，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苏暮云就在溪流边，头上扎着一个花苞，借着水流在洗衣服。
看起来是刚刚洗完的样子，已经准备一一放好回去了。
她的眼睛还是那样，估计是看不见了，上面绑了一块布条，脸上的疤痕很浅很浅，但是要看还是看得到。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脚也瘸了。
走路不稳，一瘸一拐的。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苏明镜下意识跟在了苏暮云的后面，深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了，毕竟这里只是荒郊野岭的地方，到处都是不平坦的石子，咯脚还难走，更别说对于她这样腿脚不方便的人来说了。
可是还不错，一路上她倒是稳稳当当的，没有出什么岔子。
而且虽然是这样一点人烟都没有的山林，她的家倒是显得足够精致，不只是外表装潢，跟着进去之后里面的点点滴滴和小细节都显示出她活的很好。
起码还有精力将家布置的整整齐齐漂漂亮亮。
“回来了？饭做好了，快趁热吃了吧……”
苏明镜正庆幸着苏暮云的平安，就听到房子后面传来的一声叫喊。
“不会是瑾瑜吧……”
深山老林，无人知晓，他妥协了？
她急匆匆，甚至比苏暮云都要快一步脚走到了房子的后院，那只是个普通男人，不是瑾瑜。
看起来是苏暮云的丈夫，两人很甜蜜的样子。
不是瑾瑜。
离开了啊。
苏明镜想，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孩子呢？”
“在那里研究蚂蚁搬家呢。”
男人的话语带着温柔和笑意，挽着苏暮云指了指右斜角，那里蹲着一个小男孩，正低着头用树枝在地上扒拉着什么。
“这孩子……”苏暮云也笑了，“他总是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说完两人就没再关注自己的孩子到底在做什么了，两人手把手地将碗筷摆好，然后一起过去亲自把自己的儿子接过来。
苏明镜无视了心里产生的一点点不舒服的感觉，也跟了上去，在看到那孩子的那一刻，她突然从心底产生了另一种感情。
一种，见到亲人，血脉相承的感觉。
甚至于在忘了躲开，让那孩子直接穿过自己身体的时候，那种感觉强烈到她差点哭了出来。
她的外公。
这个孩子让她想起了她的外公。
想起了她外公曾经在小时候和她说的，关于他祖父的事情。
“苏常青！别闹了！快来洗手！”
苏明镜听到苏暮云这么一喊，就更加惊吓了，差点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也姓苏啊……
跟着苏暮云姓了？
还是这个名字……
苏明镜看着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抓住了自己的胸口，喃喃自语，“真的……是我的祖先吗？”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苏明镜浑浑噩噩的陪着这三人过了一整天，直到晚上，苏暮云拿出了那面镜子擦拭，并和苏常青说着关于镜子的故事的时候才猛然回过了神。
“这面镜子是我们的保护符，你要好好学习，好好将这面镜子所有的运用方法都记好学好知道吗？”
“然后等你有了孩子啊，你再把这面镜子传给他们，像妈妈一样教导他们……”
苏明镜还想继续听下去，可是这次的时间又莫名其妙到了点，已经容不得她再继续看下去了。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苏明镜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地方，那个全是柔软的白芯的房间，那张巨大的纸张还立在她面前。
只是这下她总算是可以好好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瑾瑜和苏暮云不欢而散，但是瑾瑜将自己的贴身武器——镜子，留给了苏暮云，并为苏暮云找到了一个与世隔绝但却能生存的地方。
苏暮云的丈夫也是深受鬼怪战争迫害的初等除妖师，两人在山林相遇，互结连理。
“我与你的外公相识，他曾经在我小时候和我说过这些故事，也教过我怎么使用这面镜子。”
苏明镜看着看着突然听到了四周传来了一个女生，下意识的，她觉得这个声音就是落款人安懿的声音，而且这个声音居然像极了她之前不久才听过的一个声音——安平的母亲。
“所以我才会使用它，你外公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提前去世或者遭遇不测，如若有机会，务必请我好好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要彻底控制这面镜子，让它仅仅只独属你一人，你必须将自己的心思安定下来，认准一条路走到黑，绝对不可受他人影响轻易更改想法，顺着别人的思维往前走。”
“明镜定心，这也是为什么要给你取明镜二字的意思。”
“你的心还不够稳。”
这句话刚刚落下，苏明镜就猛地从镜子里出来，然后一下没稳住，跌坐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
艾笑从梦中惊醒，赵耀祖从楼下跑上来，安平从阁楼下去，三个人同时跑到了苏明镜的身边。
苏明镜张了好几下嘴巴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太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