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徒三的众乡勇,都是乡人出身,本就重视血脉,自是觉得无有不妥。
可是江平、卫海兄弟等人,与徒三的内院后厉害关系的,少不得不自在。
就是柳氏娘家与舅家这些亳州军元老,对于这个结果也有非议。
在他们看来,就算柳氏生不出来,亳州军的继承人也当成小柳氏与韩氏的肚子里出来。
凭什么便宜一个半路投奔来的便宜侄儿?
男人还罢,想的长远。
眼下徒勇是亳州军少主又如何?
等到徒三有了亲生儿子,还能亏了亲儿子?
徒勇这个“少主”,不过是占个窝儿,安定人心用的。
等到徒三生了儿子,自是从中弟择嫡择长。
女人家小气,不好直接讲究徒勇的不好,少不得背后挑剔起方家兄妹来。
“商人重利,肯白养守寡的妹子与外甥,骗谁哩?”
”图啥?二十来岁的少妇,不是图再捞一笔聘资能接回来?”
“说是没有走道,给徒大爷守着,谁又晓得了?不说别了,方家那最小的丫头,六、七岁,长得跟她一个模子出来的,如今还借口姑侄难分,养在跟前,谁晓得这姑侄到底是咋回事?”
原本就是没影的事儿,说来说去倒是有鼻子有眼儿。
传到柳氏耳中,很是发作了一番,才在知府衙门里没了动静。
不过外头说什么的都有,一时之间,方大舅成了蒙蔽徒三的“奸人”,方氏更是被诋毁的厉害。
有说是二嫁、三嫁的,有说是在家半掩门的。
只是大家背后诋毁的再厉害,也没有人拿着这些市井闲话去徒三跟前说嘴。
长嫂如母,可不是说着玩的。
即便方氏早早回了娘家,对徒三这个小叔子没有什么抚养之恩,可长嫂到底是长嫂,是徒三硕果仅存的几个尊长之一。
真要是当着徒三说方氏闲话,那不是当面打脸是什么。
也有人觉得不妥,却也不会将此事揭开,否则就要得罪背后推波助澜的几家人。
归根结底,是权力之争。
固然是无风不起浪,可是短短数日就能编排出这些似是而非的闲话,也不是寻常人下的手。
只是到底是江家、卫家,还是柳家、韩家?
谁也说不明白,或许是不少人家都插了一脚。
外头波涛汹涌,就是徐州知府衙门内宅,实际上也不太平。
韩太夫人即便对庶女再亲近,也比不得自己嫡亲女儿。
如今庶女为妻,嫡女为妾,这让自己是嫡妻的韩太夫人本就难受尴尬。
之前她还能安慰自己,庶女不能生育,女儿就算做不了夫人,日后也能“母凭子贵”为太夫人。
左右柳氏生育艰难,与其以后抱养其他女子所出庶子,还不若抱养亲外甥。
可眼下柳氏收了徒勇为养子,日后再有庶子也会排在徒勇之后。
韩太夫人如何能愿意?
人前没有说什么,人后少不得抱怨一番。
柳氏听听也就算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韩太夫人三子俱丧,除了长子之外,柳二、柳三之死多少都有徒三有些干系。
母女之间,如今不过是面子情。
有的时候,女人多了实不是好事。
滁州军那边高层之间少了许多嫌隙,未尝不是因为众头目不是鳏夫、就是光棍,少了女人在里头搅合,省了不少事。
再看亳州军这边,徒三本就不是亳州城本地人。
柳元帅与韩将军先后病故,可柳氏亲族与韩家亲族的人还在。
柳氏亲族以柳元帅的侄子柳彪为首,韩家人以韩将军的弟弟、柳氏的小舅为主。
两家本是几辈子的姻亲,可去年也彻底反目成仇。
虽说两家都没有证据,可都晓得彼此之间隔着几条人命。
这是元勋派,分作柳家、韩家。
还有徒三手中,也是分了几派。
以江平、卫海为主的乡勇派,以陈举人、陈大侄叔侄为首的外来派。
因江家、卫家都有女在徒三后院,乡勇派内部也不安生。
除了亲近两家的,还有徒三亲卫队长郑季为首的“中立派”。
曲阳二十四将,如今对外一体,实际上早在滁州之变后就四分五裂。
说是“中立派”,是面对江家、卫家的拉拢时不偏不倚不站队的。
这些人大多对水进更亲近,对于之前的滁州之变心中有质疑,不喜江平与卫海兄弟人品。
这两家,江平虽是被陈举人分了权,也是掌握着大半的后勤,依旧是亳州军中的二号人物。
卫海弟骁勇,是亳州军中的头号战将。
陈大志并不比卫海差多少,可到底是后投的,与徒三没有同乡之谊,也没有联姻,到底差了一头。
早在徒三纳了卫氏,随后又纳江氏,陈举人叔侄也私下商议过,是否从容安排陈家女入徒三后院,后来思虑一番,否定了这个建议。
叔侄两人已经后悔上错船了。
亳州军内部太乱了。
之前争权夺利耽搁的时间也多。
可其他白衫军都在飞速扩张。
如今长江以南,已经是滁州白衫、蕲春白衫、台州白衫三分天下。
淮南基本也是滁州军的。
亳州军能扩张的,就是往北在河南道诸州府。
可是河南道这边,还有泰州白衫也在扩张。
再往北,就离大都不远了。
亳州军无力南下与江南三处势力争夺地盘,就只能一鼓作气北上。
可是大都毕竟是大宁国度,周边山东、山西、河北还都在朝廷治下,凭借几州府兵力,想要举行灭国之战,无异痴人说梦。
就像滁州军“东征”结束得了亳州军占了徐州的消息,亳州军这边也是差不多得到江南消息。
当时徒三面上未见欢喜,反而只有沉重。
他站在舆图前,数着滁州军势力范围。
淮南道滁州、和州、庐州、扬州、舒州、寿州。
江南东道的金陵府、太平府、镇江府、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
十二个州府,其中还有金陵府、太平府、苏州府三个大府。
“若是十二州府征兵,滁州军那边的兵卒……会到四十万……”
徒三面上带了苦笑。
还记得去年六月,大家在滁州城中提及“淮南攻略”。
先打和州,再打庐州,随后反过来对扬州……
虽说滁州军征伐的过程中略有不同,却是大同小异。
若是没有“滁州之变”……
越是到了眼下这一步,徒三越是明白人才的可贵。
卫海、陈大志是他手下的猛将,可两人与邓健、水进压根不是一个等级。
卫海是水进的手下败将,陈大志在滨江时也被邓健俘虏过。
邓健一个人,就帮着滁州军打下数个州府。
水进也成长的飞快,成为独立领兵的一方元帅。
当初霍五用数千人马换水进,是找个借口帮扶他这个小舅子,这算不算是“好心好报”?
水进却是值得数千人马去换。
江平打理庶务比旁人强些,可也比不得马寨主。
还有陈举人这个谋主……
是比徒三手下其他人强多了,可是与林师爷相比也差太多。
还有冯和尚……
早在亳州时,就是五位白衫元帅之一。
冯和尚手下只有数千兵马,可当初不管人多势众的孙元帅、还是名声在外的柳元帅都不敢小瞧。
徒三早就后悔了。
午夜辗转,他也无数次想过,要是当初选择了姐夫与外甥小宝,没有为江平伤他们的心,如今会是什么情形?
集亳州军与滁州军势力,这天下还谁人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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