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错了什么?”信龙不服气道。
“你明知道是你主母救了我,又知道她的眼睛已经好了,却故意装糊涂,告诉你:无论是谁,只要不诚实,我都不喜欢!”
信龙委屈地垂下头去,一边连连摇动,一边唉声道:“好心没有好报啊,我挖空心思要为你和主母的爱情添上精彩一笔,没想到你非但一点儿不领情,反过来还要怪我,没情趣!”
重华火气消了些,挥手道:“好了,不和你计较,就是你为我们二个好,我问你,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不明白我的心思?基地经大妖摧毁,现在境况怎么样?福德山大妖虽除,族人建设怎么样?你要是肯主动去看看,回来告诉我,我不就可以少担心,多睡几天安心觉?”
信龙听了,反而得劲,身子一撑,侃侃而谈道:“主人,你这些天冷漠我也好,误解我也好,我都不怪你,因为主母受了这么多年苦,所以当你们卿卿我我,又是回忆又是安慰;又是憧憬又是规划的时候,我其实已想好了一切。”
“哦,你且说给我听听。”
“好的,你以为仁吉、多力、致胜和泰山等人怎么样?”
“仁吉、多力,冈邦、闫合少年英雄,出类拔萃;致胜、泰山如日中天,这几个人我都很喜欢,也很信任。”
“那好,大主管的后事,他们已经在操办;基地的运营,他们已经在动作,他们年轻,又有能力,你大可不必操心,更不要轻易插手,不要以为自己有经验,处事老到,但这也往往限制了事态的发展速度。他们几个人有能力、有朝气,就是中间可能会走弯路,也会很快发现、更正、总结、创新,如此事态越往后就会发展得越快越好,所以你不要老是想做太久的事情、太多的事情,而是想到找到合适的年轻人,让他们大胆地接着干下去,这样才能充实思路,保持新鲜的活力。既然主事人现在已经有了,你还担心什么!再说福德山那边,本来危险已经解除,你那个族长朋友又回去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不是在提醒我不要去干预他们?”
“正是,我就是怕你想到这些事情,要在主母面前逞英雄,要去倚老卖老,瞎搅和!你的责任就是行无为而为之事。”
重华稍稍一想,口服心服,忍不住叹息道:“这闲人真可怕!”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看你又没有地方学,又没有谁教,全凭自己琢磨,却也是见识卓越,令人悦服。”
信龙纠正他道:“你说得有些偏颇,我琢磨的可都是实事好事,有什么可怕了!”
“是,是,我是说多亏了你这个好帮手,你进步很大嘛!“
信龙谦虚道:“我也琢磨着,这做好人、行善事多好,受人欢迎,还自身愉悦。”
“那这二处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不用管它,你听我的,没错!你现在和主母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了,你们不是商量好了的,要去海边踏浪;要去圣湖看野花;要去福德山访友;要去基地参观重华宫,等等等等,该退后就退后,少管事就行。”
“嗯,这样也好,咦,我们要去哪里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听你和主母二个讨论的呀。”
“我们在里面睡觉,你一直在外面偷听?”
“你这话说的!我又没有把耳朵伸到里面去,是它自己飘出来的。”
重华顿时拉长了脸,想到和它争辩下去,只会更加难堪,转念一想,亲切地拍了它一下,和颜悦色道:“是的,我们一起这么多年了,还会在乎这个?”
信龙受宠若惊道:“对,对,我们是一体的。”
“嗯,眼下也没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自己去活动一下。”
“我不要什么简单幼稚的活动,其实勤于思考学习是最好的活动方式。”
“哦,你不想念你以前那些亲戚朋友,和他们叙叙旧,也有收益啊。”
“我有摇铃幡,想要谁过来,随时可召。”
“你不想回你美丽的家乡看看?”
“等你们去的时候一起去,不是更美?”
重华咽了咽喉咙,耐着性子道:“那你就找个清静的地方思考去吧。”
“主人,这学习只要自己上心,随时可行,站着、坐着、躺着,甚至睡着都行,比如-”
重华再打断他话道:“好了,我不管你怎么去琢磨,别让我看到你就行。”
信龙被他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不解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离开我们越远越好。”
“为什么?”
“我说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你。”重华板着脸道。
“你,喜新厌旧!”信龙气急败坏道。
重华狠下心来和它一瞪眼,信龙慌慌张张地退后一通,绝望道:“我诅咒你!你会遇到比我还腻烦的伙伴。”说完抽抽噎噎的去了。
芒芒听到动静出来,问他:“你刚才在和谁说话,是不是龙龙?”
重华心中有些愧疚,只点了点头。
“它呢?”芒芒问。
“被我赶走了。”
“为什么赶它走。”
“它一直粘在我们身边,很不方便。”
“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不方便的?”
“生命不息,运动不止嘛。”重华开玩笑道。
芒芒讥笑道:“哟,你还想大干一场啊!”
重华讪然莫答。
芒芒接着责备他:“你这些年到处奔波,身边不就一个石老前辈和龙龙,他们对你忠心耿耿、不离不弃,你用起他们的时候,心不疼、嘴不软,不用他们的时候,一言不合主狠心赶走,你以后对我不会也是这样吧?”
重华连忙小心地和她陪话道:“我这是气话,过二天就唤他回来,还得它带我们出去玩呢。”
“也不知你是不是成心不想带我出去,这个事那个事的,算啦,还是先去灵湖祭拜祖灵吧。”
重华点头问她:“应该的,我们什么时候去?”
“还是不要惊动其他人,我先让风少阳把牦牛牵来,明天天不亮就去。”
“好。”
天色微亮,他们就到了灵湖,开始祭拜祖灵。
重华跪在芒芒身边,看着她一会儿虔诚地匍伏在地,一会儿跪直身子祷祝许愿,口中嗫嚅着,声音很低,内容根本不能听清,他看着她认真严肃的样子,不明白这样是她麻木的生活方式呢,还是对神灵习惯的敬畏?
他既然不受拘束,时间一长,便感到无聊,只有默默地四下打量,幸亏他这一看,竟发现了一处异常来-他们面前的湖水下有一大片明显的黑影,在他注意的时候,忽然消失,湖水的颜色马上又恢复了正常。
他揉了揉眼睛,总觉得不安,连忙起身,测度一通后,选中了一个位置重新跪下。
恰好这时候芒芒祭拜完毕,转过身来,轻声责备道:“你转来转去干什么?对祖灵一点儿都不尊敬!”
重华趁机提醒她道:“芒芒,你不知道,祖灵已经死了。”
“我知道,但她的灵力还在。”
“芒芒,我知道你心中有憋屈,但是有事情就说出来,我们一起去努力实现,这种方式不仅没有用,可能恰恰是对祖灵的不尊敬。”
“哦,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她活着的时候,能帮助相求的人实现愿望,当她已经死了,无论对她忏悔还是诉求,她都不能再给予帮助,那岂不是让对她相求的人反而心生怨恨呢。”
“嗯,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但愿你这是站在大众众生的角度,而不是自己的内心见解。”
“有什么区别?”
“神灵如同
一片精美的绿洲,在它的外围,却是广阔的沙漠,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绿洲,甚至不知道它,能在沙漠中感受到一点水汽或者一丝凉风就沾沾自喜了,只有拥有良多善意识、修行境界高的人,他们才孜孜以求,并且能够靠近绿洲、融进绿洲,从而得到更多的善、提高自己的认知境界。”
“芒芒,你是在说?”
“普通人向神灵祁求的是各种欲望,神灵并没有,他们最后还是靠自身的领悟寻求生存法则以维持秩序,神灵那里只有最高的善!所以你刚才理解的是我在和祖灵祈求欲望,你还是只看到我的身和脸,没有看到我的眼和心。”
“芒芒,我?你?”
“我是在和祖灵交流,希望祖灵以灵力点化我、启迪我,使我思想光明、没有阻碍。当然也包括怎么提高你、多力、族人的境界。”
重华大悦道:“确然如此,信龙就曾批评我没有达到普视众生、提升自我的境界。”又道:“我知道了,原来你不是古板,而是超越,可是芒芒,你也不用总对族人那么不苟言笑?为什么不能对他们脸色好一点、口气婉转一点?”
“我不想我因为自己的插科打诨而降缓自己的修行,同样,我也不想教导后进者这样。”
“哦,这样的。”重华心中明白,芒芒这么多年来,表面上在承受各种冷遇和苦难,其实一直在钻研苦修,所以虽然生活闭塞,境界一直在提拔。
他和她的内心更加贴近,欢愉道:“我明白了,芒芒,我以后当放下包袱,和你并肩修行,一起到达沙漠绿洲!你教我怎么唱讼祖灵吧。”
“我们先起来,把祭品投到湖里去。”
“好。”
重华去扶芒芒起身,眼睛不自觉地朝湖中一瞥,果见那黑影倏忽又来,他心知不妙,沉稳双脚,刚刚将芒芒拦腰抱住,身边寒气骤起,呼吸陡地急迫,眼前一黑,似乎一湖之水湖都翻卷而起,将他们完全笼罩住,若不是他之前就选择好地方,暗自提定地力;若不是他判断得快,不但不逃跑,反而紧紧地贴住地面,此刻已被卷进湖中。就在水柱砸落的刹那间,他脚下一蹬,拔身向后急退,落地后更不停顿,又向旁边飘出。果然那水体还未落尽,湖中呼地窜出一条劲疾大黑龙,只往前一贴,他刚才站定的地方的山石草木全被它被一吸而光!重华胆战心惊,他虽然知道情势危急,无奈在裸石上几乎吸不到地力,手臂上又抱着芒芒,刚才这一避便不远,堪堪差了一点,就要被大黑龙吸入腹中。
那大黑龙正是黑脚龙,它因在多力大战郝大帅时自不量力,上前为郝大帅助阵,反被二人身上激发的气流打昏,跌落湖坑。其后湖水恢复,它醒来后,发现郝大帅已死,但身上的脑壳神油和黑金丹还在,它虽然不似生相那副小人得志的蠢蠢样,却也是头晕脑胀,语无伦次道:“因祸得福!因祸得福!这下发大了!”狼吞虎咽,尽数吃下。没想到神油和黑金丹的效力巨大,差点没把它给撑死烧死。它不敢多动弹,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消化吸收。它本来是海洋中大力魔龙,被称着海霸王,因得着神油和黑金丹之力,威力骤增,每一时都自感今非昔比。
这一日正自用功化食,忽然发现岸上有人在活动,只一瞧,心中更喜,原来其中一个正是它熟悉的地精人,如果能够得到他,自己又会长生不老,加上郝大帅脑壳神油和黑金丹的威力,自己早晚能够成为海主。它激动之下,顾不得体内的化物还没有被完全吸收,悄悄靠岸蛰伏,等待时机。重华和芒芒只顾祭拜讨论,哪里知道面前湖水中有一张恶口正等着他们。
黑脚龙在间不容发之间,全力一扑一吸,气势汹汹,志在必得,它此时身上的劲力已经大到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地步,以至过犹不及,急得吼叫连连。恰恰相反,重华情急之下连续纵跃,又是在山石之上,根本来不及吸取地力,因此连站稳身子都不能够,也是又骇又急。
黑脚龙腾起身来,尾巴一扫,将宝积山突出的一角都打烂了,扑面而来的疾风也将重华掀翻在地。
芒芒刚才被呛了一大口湖水,此刻清醒过来,见情势危急,用力从重华手臂中挣脱,大声道:“别管我,它的目标是你!”
重华虽然听到,却身不由己向山脚滚去,他这一滚,正滚到之前多力站立的地窝子上,手无意在里面一撑,立时感到了大地的力量,当下想也不想,起身在地窝子上站定,这才稍稍平定恐慌。
那边黑脚龙也发现自己太过猛烈,缓下身形,如同一座黑色的小山,狞笑着向重华逼近。这时候,重华已经能提上地力了。
黑云覆压山欲摧,烈风如堵人不呼。黑脚龙势大力彰,仿佛充塞了天地,重华只如巨石下的一粒危卵。
黑脚龙瞅准机会,猛扑过来,直如苍鹰扑雏,但重华遇强则强,他的身子忽然长大和巨人一样,他的眼中如同装入了太阳,在黑脚龙惊诧的瞬间,他倏地抓住了它的二只铁脚,往下一撅,只这一下,黑脚龙气势顿失,全身拖迤在地,天空中又恢复了光明。
但黑脚龙原来就是海霸王,此时又得郝大帅神油和黑金丹之力,力量已经大到神鬼莫测的地步,它连连挣扎之下,半面宝积山都被震开,大小石块滚滚而落。
重华心无旁骛,只不松手,竭尽全力,要让黑脚龙最后折服,全然不知自己脚下的脚窝子越来越深,腿股都陷了进去。
黑脚龙或者张口喷出黑色水柱,恨不得要把重华打烂;或者吹出一股刀风,直要把重华绞碎;或者扬起巨尾狂扫,想把重华带出地面,但凭它使出百般手段,重华都岿然不动,他的身体已经和宝积山连成一体,宝积山更加和大地连成一体,黑脚龙越是狂躁发力,他手上贯注出来的气力也越强大,几乎把黑脚龙摁到地上。
他在这边和黑脚龙贴身剧斗,那边芒芒见他一动不动,而黑脚龙频频发威,她看不出情势,连滚带爬过来,朝着黑脚龙的主管脉,张口咬下,一股咸涩辛辣的流体强大得直冲她的喉咙肺腑,令她窒息,几乎将她的身子顶立起来,但她全然不顾,死死咬住不放。
黑脚龙体内的神油和黑金丹本来就没有被完全吸收,全身饱胀难受,此刻被芒芒这一吸,竟然舒坦了些,身上的力道气势也松了下来。重华因始终全力以赴,此时终于能够趁隙换手,也抓住了它的后颈主脉,这个地方正好是黑脚龙的要害,在他的紧握之下,黑脚龙的全身力量被控制,身子也慢慢收缩。芒芒这才松口,瘫倒在一边喘息。
但是这黑脚龙也当真厉害,重华只要稍微一松劲,它的力量便勃发出来,乱挣乱扭,要摆脱重华,重华换了几次手,使再大的劲,都捏它不死。芒芒在一旁看了,找了石块在它身上乱打乱砸,只如对水火空气发力一样,毫无结果。
黑脚龙狂笑道:“地精人,你杀不死我,等你累了,我倒要吃掉你,哈哈!”
重华笑道:“不要嚣张,看我怎么将你关在此处,先磨你杀气,再去取天火壶漏慢慢烤你。”当下奋力将黑脚龙握成一小团,塞进地窝子内,以衮土覆盖。
芒芒不放心,要去搬大石镇压,重华摆摆手,示意她安静观看。
那黑脚龙怎么肯服气,一脱开重华手掌,即刻活跃起来,但禁止不住衮土显露的神奇威力,它只一稍动,身上的水分便被衮土吸收,衮土吸收到水分后,变实变重,而它反而越来越无力。它试过几次,不敢再动,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地窝子里了。
重华这才放心,却还是找了块石头将地窝子遮住。
“它这就服输了?”芒芒不解地问。
重华拉过她走开些,扶着她坐下问:“你没事吧?”
“不要紧,你呢?”
重华点点头,和她轻声道:“这个妖物很是怪异,像是被关押很久,又像是学步婴儿,它如能和常人一样协调身体,我们今天恐怕就要大祸临头了。”
芒芒深以为然,紧张得连连点头,她忽然也想起一件事来,拉了拉重华手臂,手指湖心,重华即刻脸上变色,他明白芒芒的意思:这个妖物如果不是今天碰巧和他们遭遇,假以时日,它身子灵活了,转到湖心祖灵居处,取得太阳石,那就更加成了难以制服的大祸害了。
二人想过之后,齐都庆幸,一时心安,这才觉得疲泛,甜蜜地依偎在一起,休息了好一阵,才默默而返。
黑脚龙被镇压在宝积山的地窝子中,动弹不得。直到多力回来,将它放出,却不许它居住在灵湖,黑脚龙自然不服,又与多力大战一场,被多力设计以眼锥射住,白天由烈日烤它,夜间令人用无极鞭不停地抽打,前后和它熬了二十来日,但它倒也强硬,宁死不折,最后听到多力的讥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真和
你的主子一样,又臭又硬,留你何用?”它这才幡然醒悟,后来成了正道中的护法大玄龙。
再说芒芒和重华回去,不再提出游之事,二人心中忧虑,如果不等多力回来镇守太阳谷,他们二个外出,万一再冷不丁地冒出一个狠角色的大妖来,族人就要遭大殃了。二人只在太阳谷里外转悠,芒芒自从吞吸了黑脚龙气血,身轻气足,在重华的指引下,也能踏风飞行,如此二个或并肩携手于云中,或依偎慢步在草甸,舒息闲观,没身自然,神仙伴侣一般。
太阳谷不大,很快就转遍转熟了,当他们在谷里面走访时,所遇之人,无论外族内族,男女老幼,见了他们,都争先上前和他们施礼致意,热情亲厚,重华又在意和他们的礼数,就更加让他们尊重盼望,芒芒经历一多,也受到感染,脾性也不自觉地缓和了。
一天他们回来,在上次喜老阳送重华遇到风少阳的地方,喜老阳几个人正远远地等着他们。
风少阳先上前道:“安老阳、金老爷,二位老阳有要紧事要和你们商量。”
她此刻不但口声很甜,而且因为知道重华好说话,所以看上去在和二人称呼,其实在和重华一个人讲。
果然重华问:“什么事?”
“大正阳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喜老阳接着道。
“哦,他既然去有事,路又这么远,总要有些时间。”
“可是家里还有大事在等他。”
“什么事?”
“召开太阳大会啊。”
“这个不可以再等一等?”
“不太好,这可是几百年不遇的大事情!”
“是吗?”
“大妖已灭,大患已除,大伙儿必得热烈庆祝一下,还要祭拜祖灵,纪念祖先烈士,考评先进族人,计议今后大事。”
“嗯,你们的意见是什么?”
“想请你去基地走一趟,通知大正阳。”
“我?”重华看看他,又看看芒芒,有些为难。
喜老阳不知他的心思,诚恳道:“对,你最合适,因为只有你去过基地;你又有大神通;你和大正阳父子相隔太久,正好路上可以增补一下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