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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陵前成婚

漩涡剧旋,浴池的水位很快见地,一个大漩涡突然分化成为两个稍小的漩涡,池底显露出黑白浮雕,雌雄双龙缠绕交尾,两个小漩涡就是双龙之嘴。

彤管脱口而出:“伏羲女娲。”

风沙立刻纠正道:“是易先天图。”

郭青娥道:“这是希夷先生参考三易珍本所着‘易龙图序’之太极图。”

三易即归藏易,连山易和周易。

“谁知道他手中的三易珍本是否真本。”

风沙拧起眉毛:“何况太极自易,道门袭之,移花接木可还行。”

郭青娥正色道:“池底这副浮雕确实出自希夷先生的易龙图序。”

“早先隐谷宣扬希夷先生将三易传于王尘,无非暗示三易在希夷先生的手里。就算为真,照着易图临摹一遍,篡改细节,改个名字,易图便为道图?”

郭青娥轻声道:“我不会否认,隐谷也不会否认。”

“但也不会宣扬。”风沙不满道:“千百年后,易先天图将不被世人所知,甚至泯灭于世,太极图则大行其道。我没有说错吧?”

郭青娥道:“该记得的人总会记得,其时的墨修肯定记得。”

风沙冷笑道:“庄子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不记得的人,那就是不配晓得。儒家这么做情有可原,可是关道门什么事?庄子白曰了?”

儒家认为爱有等差,士就出仕,农就务农,工就做工,商就经商。士农工商专注于本业,无须知道业外的知识。

不知道也就不会跨越,各安其位多好。

想要跨越,必须击破因无知而形成的桎梏,墨家的武器是墨子的兼爱非攻,道家的武器是庄子的齐物论。

郭青娥道:“道儒皆隐谷,我为隐谷代言。”

风沙不吭声了。

这一句跟他常挂嘴边那句“我即四灵,四灵即我”一样,强调的是立场,而非事实。认同此立场,那就是对的。否认此立场,那就是错的。

郭青娥不会反对他的立场,他也不会反对郭青娥的立场,起码嘴上不能反对。

一旁的彤管一脸懵逼。刚才还好好的两人干嘛为一个浮雕的名字争吵起来?

最关键,两人说得每句话她都懂,连起来听却云里雾里。

已经触及立场,争辩下去没有任何意义,风沙岔话道:“你们姐妹俩不会是故意启动机关,趁机跑来看我洗澡吧!”

彤管两颊一红,啐道:“胡说八道。”

郭青娥移开视线:“确实与我们无关。”

两女之所以没走,还是担心这里会有危险,伤害到风沙。

郭青娥转眸扫量道:“你是机关大家,正要请教。”

风沙抓来浴袍胡乱往身上一披,边裹边道:“这里是道者院,你知道易先天图,不知道有机关?”

郭青娥道:“我刚才已经看见池底这副太极图浮雕,知道出自希夷先生的易龙图序,仅此而已。”

对池底浮雕的名称,两人还是各叫各的,甚至都有些刻意强调,显然谁也没能说服谁。

风沙转着脑袋四下打量,最后盯住浮雕道:“这里仅是蓄力之处,以水力驱动附近的某处机关,没有危险。”

彤管红着脸道:“没有危险就好,等你出来再说。”拉起郭青娥的手匆匆地往外逃走。

风沙又在浴池那边磨蹭了一阵,方才赤足出来,同样披发素衣,于两女对面席地而坐。

“我刚刚得报,奉先寺那边也起了惊动,具体情况尚不了解。”

彤管早就等得不耐烦,迫不及待地道:“皇后不会告诉我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跟地道有关?地道不是才挖好吗?这里的机关可不像新建。”

风沙想了想道:“据我猜测,这应该是个联动机关,乃是双龙夺珠的格局,一龙在道者院,一龙在奉先寺,至于珠,很可能是帝陵……”

他忽然转视郭青娥:“我记得高平战前,长乐公被柴皇赶到这里当太祖皇帝山陵使,监修帝陵。会不会是他老人家的手笔?”

之后不久,长乐公亦去世。如果是长乐公的手笔,那么一定有其目的,而且一定是隐谷的高度机密。

如果郭青娥不愿意说,他最好别探究,更不能深究,否则就犯大忌讳了。

如此明问,乃是希望避免误会。只要郭青娥不给出明确的答案,那就是不能说的意思。

郭青娥沉默少许道:“有可能。”然后闭嘴。果然是不能说。

彤管忍不住道:“有可能是什么意思?到底有还是没有?你不知道吗?”

风沙把话题扯了回去:“这里的机关肯定不是新建,应该是那些人挖掘的地道与之发生了交汇。你不是派人过去查探吗?很可能因此触发了机关。”

彤管听得一呆,急切地追问道:“他们会不会遇上危险?”

“这个很难说。水力机关仅是动力。”

风沙沉吟道:“可以反复驱动陷阱,也可以驱动断龙石堵为护壁。看浴池的设置,触发的机关应该不是一次性的,我倾向于触发了某处陷阱。”

彤管还要再问,郭青娥起身道:“时候差不多了,应该去看望父亲了。”

斋戒三日是朝廷的礼仪,加诸于皇室。

郭青娥和风沙就是单纯过来祭拜郭武而已,没有那么多讲究。

两人分别身为隐谷和四灵的高层,乃是订立礼仪的主导者。这些所谓的礼仪其实落不到他们身上。

若非这是帝陵,规矩太多太严,两人顶多像寻常百姓一样上坟祭扫,不会通过彤管绕上这么一圈。

彤管跟着起身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后院有马车,你们上车就行。我还要斋戒,不能陪你们去了。”

两人由殿后出门,登上素纱白帐的马车,之后果然一路畅通无阻,最后于陵前下车。

风沙下车后举目四望,惊得半晌没有言语。

这是帝陵?这能是帝陵??这怎么可能是帝陵???

入目所见,就是一个光秃秃的小土包,还没有半截城墙高,别说成排的石人石兽,甚至连个平整的石板路都没有,显得格外的冷落苍凉。

墓前就孤零零地竖着一块石碑,其上镌字云:大周天子临晏驾,与嗣帝约,缘平生好俭素,只令着瓦棺纸衣葬。

嗣帝就是“继承皇位的皇帝”的意思,也就是柴兴。

所谓瓦棺纸衣,就是陶制棺材,纸制寿衣。

这岂止寒酸!也就比裹着草席下葬强上那么一点。

风沙当真看呆了。

“父亲跟周皇说,若违此言,阴灵不相助。”

郭青娥注视着石碑,柔声道:“又说不要守陵宫人,只召附近税户三十家为陵户,还说每年寒食节有空就派人祭扫一下,如果没空,遥祭也行……”

风沙从震撼中回神,扭头看了看驻守于远方,成行成列的御龙禁卫,以及更远的道者院和奉先寺,一面摆上贡品、点起香烛,一面摇头叹息。

“可惜郭皇的遗愿,注定不会被隐谷遵从。没有仪式,何来礼仪?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我敢保证,有周一朝,这里的情况一定不被广而告之。”

郭青娥似乎无言以对,目视石碑,垂首揖礼,过了会儿牵住风沙的手,跪下道:“他是风沙,你见过的。他人很好,女儿愿意嫁他为妻,终身不渝。”

风沙跟着跪下:“江陵一面,匆匆一别,岂知后会无期,令人叹悔不已。我愿意娶郭永宁为妻,此生不渝,往者勿念。”

两人就跪在郭武墓前,没有活人见证,没有任何仪式,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定下了终身。但是,这仅是一半的终身,还有一半属于风飞尘和郭青娥。

两人就这么并肩跪着沉默了一阵,风沙忽然问道:“你觉得咱俩应该什么时候入洞房?”

郭青娥不做声,仅是两颊扑粉,头低更低。

风沙又道:“我认为寿安的法子一点都不管用,咱俩应该想个别的法子来增进感情。”

郭青娥道:“感情源于相伴的经历,波峰越高,低谷越低,落差越大,感情越深……”

风沙苦笑道:“这我知道,但是你能不能装作不知道。”

“或许只有和你一起经历过真正的生离死别,我才能接近佳音姐在你心中的地位。”

郭青娥凝视道:“我不想取她而代之,惟愿平常一生,平淡一生,与你合一成道。”

风沙握紧她的手,同样凝视道:“与你同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