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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二爷一句话把姜留心中的恐惧都冲没了。她仔细打量老者,见他神色从容,若是没有脸上结痂的刀伤,也是个斯文端正的人。

这伤是怎么受的?

“小老儿这伤是被强盗砍的,若非我家少爷危在旦夕,小老儿也不会半夜来打扰二位好眠。”裘叔从怀中小心取出一本军粮收支账簿,“此乃三年前肃州大案的关键证物之一,在刑部被烧毁的账簿只是其中一部分。”

姜二爷抬手就夺,裘叔速度更快地将账册收回怀中,“待小老儿见到程公,账册定双手奉上。”

姜二爷鼓腮帮子盯着裘叔的胸口,恨不得用眼珠子把账册抢回来。

姜留见此,甚是着急。这个傻爹爹呦!不能单凭他拿着的本子封面上写着“账册”就断定是真的啊,应该让他打开验看真伪再说。姜留努力使唤自己的舌头,终于吐出声了,“假……”

裘叔打断姜留的话,“姑娘放心,这绝对是真的,在二爷面前小老儿不敢使诈。二爷,我家少爷危在旦夕,敢问程公现在何处?”

他们昨日上来,寻遍藏云寺也未见程济,这真真是急煞人也。

姜二爷安抚怀里不安的胖闺女,试探道,“程济不会随便出手救人的。”

裘叔大喜,“您只管告知小老儿,小老儿就算把头磕破,也会请他老人家出手相救。”

磕头管用,他就不是程济了!见这老东西如此肯定,姜二爷也生出让他试试看的心思,站了起来,“也好,爷带你们去!”

带?裘叔皱眉。

姜二爷哼了一声,“此处山多云绕,不让爷去,你们休想找到程济!”

裘叔没时间跟他再周旋,“二爷请!”

姜二爷起身穿上外衫,抱着姜留就往外走。裘叔见他带着孩子,眼中多了几分思量。

姜二爷抱着姜留,踏着月色向后院走去,裘叔等人随后跟随。拦住他们的依旧是当度,“二爷,裘叔,这么晚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有人可用,姜二爷才不跟当度费口舌,“这和尚,撂倒。”

当度瞪眼,裘叔抬手,一个黑影蹿上,一巴掌将当度撂倒。姜二爷满意点头,这打手比姜猴儿那蠢货好用多了,也不晓要多少银两,他也想雇两个用用。

姜二爷轻车熟路地左转右绕,引着众人在一处悬崖前停下,“下面就是程济的药田,仔细着莫踩了他的草药。否则别说治病,命都得留下。”

眼尖的鸦隐很快寻到掩映在绿藤中的下崖木梯,令手下人先下去探路。待听得下边传来一声唿哨,裘叔才道,“二爷,夜里下崖危险,小老儿替您抱着孩子吧?”

姜二爷当然不肯,单手抱着姜留很是利索地下了木梯,显然这里他下过不是一两次了。

被姜二爷抱着的姜留发现崖下是一片很大的药田,他们穿过药田到了一处小院门前。姜二爷命人叩响木门,半晌才有一提着灯笼的老僧开门,不悦地问,“大晚上的,你们想干什么!”

裘叔立刻上前,躬身行礼,“小老儿带故人之子,求见程公。烦请老丈通报,就说我等来自肃州边城。”

老僧的目光扫过鸦隐和他抱着的孩子,落在十分扎眼的姜二爷身上,声音明显地不悦,“姜二爷又来做甚?”

姜二爷笑颜如花,“这黑灯瞎火的,矾叔还能一眼认出姜某,着实厉害。姜某一来为他们引路,二来嘛,是带小女前来拜会澄空大师。”

“等着。”法号白矾的老僧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他这表情在夜里看着甚是恐怖,姜留对面前黑压压的几间矮房产生了畏惧心理,觉得进去后准没好事。

不一会儿,屋里掌灯,老僧出来引他们入内。待见到名为程济的光头老和尚后,姜留的不安感更重了。

尼玛这是身怀医术的高僧,还是上了年纪的鲁智深?

前国子监太医局提举程济、现藏云寺和尚澄空,半夜被人叫醒,脸色比那提灯笼的老僧还难看。姜留觉得他们这一行人在他眼里,跟头顶老鸹窝的垂杨柳差不离!

裘叔见了程济激动异常,上前一躬扫地,“边城任将军麾下裘净,拜见程公。”

澄空叫他免礼,借着灯光瞪大眼珠子分辨半晌,才瓮声瓮气地道,“是你啊。贫僧现在法号澄空。”

裘叔见他还能认出自己,便松了一口气,“大师,请借一步说话。”

澄空瞪了一眼姜家父女,大手一挥,“不必,讲吧。”

裘叔便也不再顾及旁的,立刻让鸦隐带着少将军上前,“三月前,任牧远将军被人暗杀,行凶之人竟在半月前寻到将军故里,欲屠任家满门。任将军的夫人被杀,少将军任凌生中毒箭,命在旦夕,请大师出手搭救。”

姜留心里咯噔一声。她和爹爹听到这么了不得的消息,不会被灭口当药肥吧?

姜二爷则“嘶”了一声,“任牧远死了?京中怎没得到一点消息?”

屋里没人搭话,澄空瞪眼看着鸦隐怀中的任凌生。姜留的目光也缓缓落在这位身世可怜的少将军乌青的脸上。一看就知道他中毒不浅,这还能救回来么?

瞪了一会儿,澄空才不耐烦抬起蒲扇大手,“罢了,罢了!贫僧欠任安寒的一条命就还在他孙子身上,以后两不相欠!带过来!”

见澄空探手抓住任凌生的胳膊把脉,姜二爷连忙道,“救一个是救,救俩也是救,大师顺手救救小女呗?”

姜留……

原来爹爹带她来,是当搭头的。

“贫僧欠你的情已经还了!”澄空怒冲冲地扯开任凌生的衣裳,刷刷刷地将他扎成了刺猬,看得姜留头皮发麻。

姜二爷愁眉苦脸,“我祖母吃了您的药也没熬过来,怎么能算还了呢?”

澄空转身指着姜二爷怒骂,“老子是郎中,不是执掌生死簿的阎王,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姜二爷还欲再言,裘叔连忙将他劝住,“二爷,待大师给我家少爷治完伤您再说,成不?”

他家少爷有救了,自己的闺女还悬着呢!姜二爷抱着闺女坐到一旁,嘴里哼唧道,“任牧远四年前进京时爷还跟他一处吃过酒呢,爷就给他儿子这个面子!”

澄空虽长得凶悍,但医术还是不错的。他用药和下针后不久,任凌生便吐出几口黑血,虽然他的脸还是黑的,但却让众人看到了希望。

澄空又说了几味药让开门的老僧去配后,抓起湿帕子胡乱擦了擦手,才将吓人的目光落在姜留身上。

姜二爷立刻抱着姜留到他跟前,“我这闺女前几天落水受了惊吓,醒来后身子就不听使唤了,大师给她扎几针控控水吧。”

又说她脑袋进水了是不?!

姜留顾不得瞪姜二爷,只眼巴巴地望着面前外表凶残的大和尚。垂杨柳他能拔起来,任凌生的毒他能扎出来,治自己脑袋里这点水,应当不在话下吧?

澄空捏了捏姜留的小胳膊,又拉了拉她的胖腿,才道,“扎几针也不是不行,不过你须得答应贫僧一个条件。”

姜二爷咧开嘴,“只要治好了我闺女,莫说一个,便是十个一百个也成!”

澄空的大手一指躺在榻上的任凌生,“你将这黑小子,养活到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