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明石辞别了父亲,赶往郊区驻地。
刚入京时,虽给杨远安排过了,可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
杨远平日只负责府中财物,对外面这些部署仅是知晓。
即至京郊,他才觉得自己的担心,是有些多余的。进京时给杨远交待的一切,他办的是妥妥当当,这让他心里熨帖不少。
可转而他又触景生情。
往日远远可见的炉火、叮叮当当的兵工棚,现在已没了烟火气息;平日准时操练、闲时劳作的士兵,也不见了踪影。透过门口望去,不见往日影影绰绰。门匾上小小的“樾府”二字,孤零零的缩在那里,顾影自怜。
看着“樾府”二字,戚明石又无端的想到了丫头。
叶月半跟随父母、妹妹一道回家之后,便每日在家里前来后往,把家里的小茶馆打理的井井有条。
那段经历父母没有再问起,他也不提,仿佛从未发生过似得,只是家里的气氛,显得比以前更冷清了几分。
月圆看着兄长戴着帷幔,来来去去多有不便,便找了一块淡色的布,照着哥哥脸庞的大小,做了一个贴脸的面罩,趁着兄长休息的空隙,送到兄长的卧房。
月半接过妹妹递来的面罩,端详了须臾,抬起双手,往耳轮挂去。
再取下来时,看到了妹妹在微笑。
她并没有因为看到他面孔的皱缩而害怕或揪心。
他给妹妹回以微笑,“自从明石被胁迫回京之后,你便一直心神不宁,怎么有心思做这个?”
“相比于他来说,我更担心你多一些。不过我相信他能解决好上面的那些事情,也相信你。只是不知道你如何打算?”
月半知道,父母和妹妹每日如履薄冰。
可他又能有什么打算呢?
月半嘴角紧了紧,那抹微笑随即消失。
嗫嚅道:“你说就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做何打算,就像现在这样,陪着父母也挺好的,至少父母安心,不是么?”
“可我知道,你心底还有一丝不甘心。不如我们去找陆伯伯,让他在县衙里给你谋个差事?咱们这里你也熟悉,人也良善。”
“从小到大,他对我关怀备至,我实在不愿再去张这个口。”
“那你要不要去找找江姐姐?”
提起江彤霞,叶月半陷入了沉默。
在他康复的那段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日子里,他已经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想清楚了。他之所以经受这场苦难,最直接的原因便是,他和江彤霞彼此相爱。
可是即便遭受火炙之苦,如今不成人样,在他心底,还是深爱着她。
但这份爱,如今也只能被埋葬。
他已经没有资格,去完成曾经的承诺,给予他内心的绵绵爱意。
心下盘算完,月半决绝的说:“不找了。过了这么久,想必她也安顿下来,我就不去打扰她了。”
“难道你不爱她了吗?”
月半语塞。
“你又如何得知她过的安稳呢?”
月半又沉默了半天,突然开口:“可我现在这样,怎么去找她,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月圆被兄长这亦问亦答的话堵住了嘴,却也顺着兄长的话思索。
兄长是说的没错。
假如自己没有制壶和配药的手艺傍身,也会觉得自己配不上阿石。
月圆没有再问兄长,转而说起自己的想法。
“那哥哥在家里慢慢打算,等我回来,你大概就有了主意,到时我来照顾家里。”
“你这是要去京城?”月半诧异的看向妹妹。
“嗯,”月圆点点头,“我还是很担心他,在家里待不住。我感觉这次事情很大,前有太子遇刺,后有明石被抓,他一定很难,所以我想去京城。”
“可你现在去很是危险,而且始作俑者要是知道你身在京城,有可能拿你来要挟他,使他陷入两难境地。”
“那我,那我……”月圆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局面,“那我入城之后便直接去戚府。”
月圆心里想,哪怕守在那儿,也能在第一时间知晓消息。
“你这是已经见过戚明石的父母了?”
月圆点头默认。
“他们待你如何?”
“伯母很喜欢我,但伯父起初总是沉着脸,不过后来变和善了。”
月半左手食指弹了弹身边的桌面,“去戚府倒是可以,但我觉得有个地方更好。”
月圆疑惑的看向兄长。
月半也不藏掖,“我觉得你可以去江府,一来那里比戚府更为安全,二来你可以从江尚书那里得知宫里的动向。”
听到兄长如此建议,月圆很是不解。
她并不知道江府所在,江尚书也不认识她,哥哥让他去江府,难道有别的目的?
从刚才的对话中,她很肯定,阿哥还爱着江姐姐。
他建议去江府,是想让她侧面打探一下,江尚书对女儿与兄长未来的态度吗?
“我会和你一道去京城的,但不会去江府。”
月圆复看向兄长,眼神里满是惊诧和不解。
“我们到了京城,先去找冬白,我会让他手书一封,再护送你去江府。”
“那你呢?”
“我会留在城外的道观中,冬白知道那里。你要是寻我,可以去找他。”
月圆反复盘算,觉得阿哥说的可行,唯一不妥的,便是无法照顾父母。
“可我们都走了,爹和娘又会伤心难过的。”
“可我们两个照现在这样留在家里,他们会更担心吧!”
兄长说的没错,爹娘白天虽然强颜欢笑,可她能想到,夜晚他们会偏缩一隅,哀叹儿女的境遇。
“那我先去和娘提说去京城的事情,看他们怎么说?”
“也好。”
月圆退出了兄长的房门,去院里找母亲。
叶母听了女儿的想法,没有同意,也没拒绝,而是说要和叶父商量。
等第二天兄妹两人来到吃早饭的小几旁,却看到了两个包袱。
兄妹两人迟疑的看着父母,眼角却溢出了几点湿润。
“别傻站着了。”叶父先开了口,“昨儿个丫头给你娘说要去京城,我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的独自出门,你这个当哥的,就陪她一道。记得回来就行。”
叶父顿了顿,继续道:“家里你们俩都别操心。我和你娘能干多少干多少,不会逞能的。”
听到父亲如此说,月半有些哽咽。
“爹,我听你的。我会和妹妹平安回来的。”
吃完早饭,叶父送一双儿女出了门。门外,是戚明石离开时,留下的两匹马,其中便有小青花。